紀明德被送回了靜舒院。
丫鬟把她帶走前,溫夫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家裡四個女孩兒,老爺從來最疼你,連你大姐姐在家的日子,都沒月月得著老爺的貼補,只有你有。柴家可是老爺親自給你挑的親事,難道還能委屈了你?你回去好好地想想,可別辜負了老爺的一片心。」
這句話她本不想說,該看著老爺為三丫頭鬧心去才是。但三丫頭不肯應嫁,老爺難免還會找她,她沒精神再應付老爺抱怨了。
紀明德也明白這話里的意思。
她臉色蒼白,只有應「是」。
她一走,屋裡沒了煩人的哭聲,溫夫人耳邊一靜,無力倒在了靠枕上。
柴家五月三十就來提親,只剩一個月功夫,還不知婚期定在什麼時候。但看老爺的樣子像要急著發嫁三丫頭,只怕就在今年了。
嫁妝倒好預備,大體按規矩來,其餘老爺想怎麼添,只要不太出格,就讓他添。可成婚大禮,必不能交給四丫頭做妹妹的。
她這身子,也不知多長日子才能養個大概。
難道叫她為了姚姨娘的孩子損耗身體嗎?
溫夫人閉目搖頭,發出一聲嗤笑。
可若交給老太太,她是省了事,老太太借著辦親事,在家裡各處安插人手,也好應對。只怕老太太又尋出藉口撮弄明遠,叫他和徐婉有了什麼,那就如爛泥沾身一樣,再甩不脫。
若在以前,或許還能叫明遙回來幫手,現在怕是不能了。
溫夫人陷入兩難。
紀明遠正處於為難之中。
「太太尚在病中,難以支撐,我卻躲來二姐姐家,著實不該。」他將猶疑都講給二姐姐聽,「可我若回去侍疾,又恐怕老太太讓太太病中更添難處,反還不如不回家裡。」
紀明遙正坐在臨窗榻上,一手捧著賬冊看。
紀明遠說話時,她眼神並沒離開紙頁。聽他講完,她才放下賬冊,捧杯喝了口熱水,笑道:「其實你已經想好了不回去,卻又認為自己這樣是『不孝順』,擔心太太在家裡不好過,怕你不在身邊,太太受了委屈你不能立刻知道,所以才來找我傾訴,是不是?」
「是。」紀明遠低下頭。
他又說:「只怕這些話也讓姐姐為難了。"
「我不為難,這沒什麼。」紀明遙笑著向下伸手,摸了摸他頭頂,「太太把你託付給我,我只管你吃好、睡好、身體好,讀書進益就完了,至於其他,你都這麼大了,自己心裡該有決斷。你要回去,我不攔你,但你要留下,可不許為別的事耽誤了功課。」
「不然你姐夫要罰你」她敲了一下明遠的腦門,「我可不給你求情!」
「二姐姐!」紀明遠捂住額頭。
「好了!」紀明遙又給他揉揉,「明日正是休沐,你回去看看,就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了。」
只把自己放在普通、庶出、異母姐姐的位置上看,對明遠是否回安國府,她支持也是錯,不支持也是錯。所以,哪怕她認為明遠不該回去,就該在崔家躲著,她也不能明確表態。
「世事難兩全,」紀明遙笑著說,「咱們從小就學過的,『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啊。」
不可得兼。
紀明遠怔怔看著二姐姐。
在二姐姐心裡,是已經捨去了「魚」,握住了「熊掌」嗎。
對二姐姐來說,又什麼是「魚」,什麼是「熊掌」呢。
「上午大嫂和我說,田先生五月初一就來坐館,在這裡過端午。」紀明遙又說,「端午節還有三天假,算上休沐是四天,也足夠你好好想明白了。」
「是。」紀明遠起身恭答。
紀明遙就伸手端過盛著麻花的瑪瑙盤,遞到他面前:「這可是翰林院門外賣的麻花,你姐夫說衙門裡人人都買,連掌院學士也愛吃,你快也吃幾口,沾沾翰林院的文氣,或許下一科就中了呢?」
明遠父親是安國公、一品右都督,他可直接以蔭監生的身份考秋闈,不必進學。
紀明遠忙接過瑪瑙盤,看了會盤子裡的小麻花,拿起一個,放在嘴裡。
酥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