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媽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琅華坐在錦杌上看著裴杞堂。
她說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並不是因為她與裴杞堂在一起久了,所以才會覺得熟悉,而是仿佛有一段埋藏至深的記憶,時不時地被翻開一角,露出裡面鮮亮的顏色。
他躺在那裡,眉眼舒展,露出少年應有的青澀,時光仿佛一下子停滯下來。
她那記憶里朦朦朧朧的景象,也漸漸變得清晰。
恍惚也是年少的時候,他靠在杏樹上,風吹起粉紅色的花瓣落滿了他的肩頭,他抬起臉一雙眼睛如星般璀璨,笑著看她:「想看看那雛鳥?我給你拿下來好不好?」
杏花樹下逗鳥兒。
她前世里一直當做是她與陸瑛之間的回憶,每次在陸瑛面前提起來,陸瑛都會說,那是她的一場夢。
如果這一切並不是夢呢。
琅華想伸出手去描繪他的眉眼,看看真實與夢境是否真的重合在一起,一切並不是她虛妄的猜測,而是真實發生著的事。
他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一時迷惑而後立即清明起來。這雙眼睛即便是多少年之後,也一直能清澈如昔。
他有些驚訝,喉結輕輕滑動,頸窩汪著一抹汗,仿佛能照出她的影子,映著此時此刻她的神情,她雖然有些茫然,目光中卻閃爍著如陳墨般濃重的情緒,半晌她微微一笑,仿佛整個屋子都跟著明亮起來。
裴杞堂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變得極輕,生怕驚擾到她似的,又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陽光升起之前的薄霧,輕輕一吹就會散了。
所以他整個人如同泥塑般動也不動,就這樣與她對視。
直到屋子裡傳來青青嘰嘰喳喳的聲音,琅華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指腹就落在裴杞堂的眉尾上。
琅華像是被灼了一下,立即收回了手。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琅華的臉頰立即紅起來。沒想到她還真的伸出手去勾勒他的眉眼。
裴杞堂輕輕地低喃了一句話,悅耳的尾音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在說什麼?」琅華讓自己情緒安穩下來,像往常一樣詢問,這樣可以顯得她不那麼侷促。
&是每個人都能讓時光平凡、安靜下來,」裴杞堂望著她,他的眼睛裡溫和而又乾淨,「沒有爭鬥,沒有仇恨,不在乎富貴繁華,回到最初本來的模樣,就是真如、自性、法身、實相……生我所欲,心我所求,現在我知道,我也能這樣。琅華,只要你能在我身邊,我就能找到我的真心。」
他羞澀卻又從容,笑容綺麗讓她挪不開眼睛。
琅華道:「我總覺得我見過你,或許是在夢中。」
聽到這句話,裴杞堂整個人微微一顫。
天意難測,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她也能看清楚自己的真心。
琅華站起身,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你早些歇著,明日一早還要上衙。」
琅華走出去。
裴杞堂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阿瓊已經推開門,一股雨雪的味道頓時從外面衝進來。
今天的冬天好像來的格外早似的。
裴杞堂抬起頭來,看到了丫鬟手裡的炭盆。
燒好的銀霜炭,很快讓屋子裡有了暖暖的溫度。
丫鬟倒了一杯熱茶擺在了小桌子上,蒸騰的熱氣,在屋子裡飄散。
冬天雖然來得早,卻並不寒冷。
裴杞堂舒適地閉上了眼睛。
歲月靜好,無外乎此。
……
宮裡宮外,上上下下忙成一團,只因為皇上想起來去秋狩。
秋狩,哪有這個季節去的,天都冷下來,尤其是前日夜裡那場雨,下到最後都帶著冰碴,本以為皇帝的興致會因此被消減,卻沒想到皇帝下令行程不變。
柳子諭打了幾個噴嚏,拽著身上的衣衫:「我這個樣子就不下場了吧!」
&怎麼能不去呢,」柳夫人整理著兒子的腰帶,「劉相和幾位尚書家的公子都去,莊王、舒王的兩位世子,沒有誰是不下場的,皇上好久沒有圍獵了,你怎麼也要跟著應付應付,陪皇上個高興。」
柳子諭不禁嘆氣。
母親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真以為現在是繁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