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盧龍樓下公孫珣獨居的房間裡,去掉甲冑,一身漢軍標配的絳紅色直裾,前來做客的韓當坐立不安。而在他身旁,則擺著一匹價值連城的嶄新蜀錦,上面還放著一把裝飾精美,但卻質地出色的硬弓。
等到這個時候,韓當哪裡還能不知道眼前這個錦衣年輕人到底是誰?公孫大娘家的大郎嘛!家中財貨巨億,而且本人也是一表人才,這么小的年紀就成了主計室中兩百石的副史……有錢、有容貌、有本事,而且還是世家子,儼然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小貴人。
只是對方自打束髮以來就在陽樂城中為吏,自己並沒機會結識而已。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如此前途不可限量的一個世家子,為何要對自己一個初次見面的匹夫如此看重?不僅之前在盧龍樓上出言幫襯,此時更是請自己過來,又是相贈貴重蜀錦,又是相贈好弓的?
「公孫主計如此看重在下,倒是讓在下惶恐了,敢問可有所求?」此時的風氣如此,韓當更是邊地遊俠出身,既然心中有惑自然就開口直問了。
話到這裡,韓當還稍微頓了一下,並說出了一條額外信息來:「我父母早年都歿在時疫里,常跟著叔父在貴家安利號里往來販馬,很是受了公孫大娘的照顧,所以要是力所能及,我一定不會推辭。」
公孫珣聞言微微一笑,這不廢話嗎?他當然有所求,只不過求得卻是對方這個人罷了。
沒錯,公孫珣陡然發現這位母親跟自己提過一嘴的江表虎臣竟然只是一個什長,而且還是自家老鄉後,直接就動了心思——以自己的身份和家世,收一個什長為賓客,不要太常見好不好?
而且這個念頭一起來就再也壓制不在,為什麼不呢?難道就因為他後來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會成為什麼勞什子江表虎臣?!
當然,心裡如此想著,公孫珣嘴上卻是說起了另一番文縐縐的話來:「今天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主要是義公兄的風範著實讓在下心折,所以才專門邀請你過來結識一番罷了!所謂擐甲執兵,固即死也……既然披甲執銳,立於邊塞,那就應當不顧生死,為國效力!義公兄可知道擐甲執兵的典故?」
「這還真要請教。」韓當一個邊地遊俠,當然是一頭霧水。
於是公孫珣趕緊解釋了一下。
原來擐甲執兵,固即死也』這句話出自左傳版的《春秋》。
說的是齊晉交兵,晉國元帥郤克受傷嚴重,就忍不住告訴了自己戰車的馭者解張和車右鄭秋緩,馭者解張借著跟鄭秋緩對話的機會馬上回復,大致意思是說:
「我也受傷很重,車輪都被我的血染紅了……可是,既然披上甲冑拿上武器,那就應該要為國家死戰到底的,受傷了又如何呢?你一個元帥我一個馭者在戰場上都是有自己職責的!所以,只好還沒死,那就請元帥您繼續戰鬥吧!」
所以後來,這句話就專門指軍人的責任,說是軍人既然來到戰場就應當不顧生死,追求國家利益。
東漢以經傳為尊,不通經傳的人根本沒資格當大官,登高位,公孫珣此時用這個典故,雖然意思很簡單,但卻顯得格調極高,很是讓韓當受用:
「原來《春秋》中早就有這樣的道理?」
「誰說不是呢?」公孫珣搖頭嘆道。「只可惜,那些郡中豪右、佐吏,個個貪生怕死,倒是讓義公兄一片為國之心打了水漂。而且經此一事,怕是這盧龍塞中的諸位軍中同僚也要視義公兄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韓當聞言面露苦笑,眼前幾乎瞬間閃過了田隊率乃至於幾位曲軍侯的黑臉……自己一個什長,越了不知道多少級,鼓譟於長史之前,然後求百騎劫營,自然是犯了軍中忌諱,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本想憑這手中刀在邊塞博個出身的,不料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韓當頗為無奈。「倒是讓少君看笑話了。」
「既如此,義公兄可有打算?不瞞義公兄,我如今正準備去郡中尋求郡守舉薦,然後和我那族兄公孫瓚一起去洛陽拜大儒為師,以通經傳。不如……」
韓噹噹即默然。
話說,韓當不是個傻子。就算真是個傻子,現在對方說的那麼直白,他也必然反應了過來,眼前這個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