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短篇小說)張寶同
年年末的一天,他從鄉下乞討回來,就聽到鎮上出其地熱鬧。有的在放著鞭炮,有的在喊著口號,還有許多人在歡天喜地載歌載舞地扭秧歌。他想這是怎麼了,不過年不過節的,人們這是在熱鬧什麼?不等他問,就有人拉住他的手說,「阿炳,這是解放軍打過來了。這解放軍就是當年的新四軍,是咱們窮人的軍隊,是專門為咱窮人翻身鬧革命的。解放軍這一來,這裡就是咱窮人的天下了,等著過好日子吧。」
阿炳聽著這話,有些半信半疑,他不相信解放軍一來,窮人就能過上好日子,因為歷朝歷代都是富人貴人才能過好日子,窮人世世代代都是受窮的命。於是,他一邊聽著人們歡慶,一邊沿著街道朝回走。剛進到院子裡,就聽房東男人大老遠地喊道,「阿炳,你去哪了,鎮北老羅家的兒子現在當師長了,剛才坐著吉普車從街口路過時,自己家都沒進,就專門過來找你,等你了大半天,也沒見你回來,人家等不及,說還要有任務,就坐車走了。」阿炳並不認識鎮北的老羅家,一聽這話,就問,「他找我幹嘛?」那人笑了,說,「人家說你救過他的命。」阿炳這才想起來了,說,「你說的是那個新西軍的支隊長?」房東男人說,「可不,人家現在是師長了,聽說光手下的官兵就有一萬多。」
阿炳心裡自然是興奮不已,又問房東男人,「他沒留話?」房東男人說,「人家問你現在過得怎樣,我說不咋樣,靠沿街乞討過日子,身體也很虛弱。人家師長長嘆一聲,說你的琴拉得真好。可我說自從阿儂死後,你就再也沒拉過琴。人家師長一聽說阿儂死了,就流了淚,說那女人真好,還說要你好好拉琴,新中國很需要你這樣的藝人。」房東男人說著,便把一個布包遞給阿炳,說,「那人走時,讓我把這個布包給你留下。還說等他打完仗回來,還會再來看望你。」
阿炳接過布包一摸,是硬梆梆的幾塊大洋。他這一生中接受過別人兩次這多的錢,一次是阿紅給的,再次是這個解放軍師長給的。他手捧著沉甸甸的銀錢,一股感激的淚水從他眼眶裡涌了出來。
新中國成立後,小鎮上的窮人當家作了主人,過起了歡天喜地的新生活。但是,對無依無靠失去勞動能力的瞎子阿炳來說,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他依然過著窮困無助的流浪生活,整日靠乞討為生。沒了人的牽領,阿炳只能憑藉拐棍探路,舉步維艱步履蹭跚;沒了人的照管,阿炳只能靠乞討度日,四處流落衣食無助。因為他是無錫有名的藝人,當地的人們還都對他同情憐憫,只要他乞討上門,都會給他一碗飯吃。可是,他的衣服卻是又髒又破,無人幫洗。所以,衣服上生滿了虱子。
這天,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門前一邊曬著太陽,一邊不停地用手搔著脊背。這時,從小巷那邊走來了兩個人,還帶著一部鋼絲錄音機。其中一人朝他問道,「你是華彥均先生嗎?」阿炳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人們都叫他瞎子阿炳,還從來沒人叫過他的學名。但他還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人家是來找他的,就問,「你們找我有啥事?」那人說,「我叫楊蔭瀏。我和曹安和先生都是中央音樂學院的,是周恩來總理派我們來看望你的。」
「周總理?」阿炳顯得有些激動和意外,而且充滿著疑惑:是啊,一個國家的總理怎麼會知道他瞎子阿炳?楊蔭瀏與曹安和坐在了阿炳對面的空地上,然後,對阿炳說,「前幾天總理打電話到我們學院,說有位到中央匯報工作的軍區首長對他說他們老家無錫有位道教藝人,叫瞎子阿炳,會彈拉許多很好聽的樂曲,其中那隻《依心曲》可謂是千古絕唱。他還說你在當地非常有名,而且年邁體弱,窮困多病,如果不及時把你的那些曲子記錄下來,那些寶貴的曲子就會失傳。所以,周總理聽過匯報,就打電話給我們院長,院長就派我和曹安和先生一同來給你的曲子錄音。」
阿炳一聽是從遠方京城裡來的客人,而且,還是國家總理派來的,就趕忙把客人讓進到屋裡。屋子很小,擺著一張破爛的小床,一張四方桌上鋪著一塊破席,席上晾曬著一些討要來的米飯。看到這些,兩人客人不禁感慨,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阿炳從沒想到他的音樂會引起共和國總理的重視,而且還專門派人來給他錄音,心裡充滿著感慨與驚喜,可他卻說,「我已經有兩三年沒拉過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