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來生(中篇小說)張寶同
見老人可憐,村長和村里人就常常在從她家門前的小路上路過時,過來跟她說上幾句話,對她勸解和安慰上幾句。可是,時間久了,人們的話音就變了。那次,彩雲從她門前走過,見她還坐在門前的小凳上曬太陽,就走到她的面前,問,「兒子回過了嗎?有啥消息沒有?」她木然地搖了搖頭。彩雲說,「嬸呀,你兒子不會回來了,他知道他不是你親生的,所以,就不想來認你了。」李秀英不想讓別人說自己的兒子,雖然她對兒子非常地生氣,但她還是不想讓別人把兒子想得太壞。可是,她又找不出為兒子辯護的理由。這時,彩雲又說,「嬸呀,我給你說,你算是養了只白眼狼,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養大,供他上了大學,他現在出息了,就不想再認你這個當媽的了,一月就給你寄上這幾百元錢,兩三年了也不回來看你,他是不想認你這個媽了,你也想開一些,就只當這個兒子是白養了。」
幾天後,常生又從她家門前的小路上走過,見到她眼睛還在朝著遠處迷茫著,就走到她面前對她說,「嬸子,還在想兒子?」她不知該怎樣回答別人的問話,只是很失望很悲觀地嘆了口氣。這時,常生對她說,「嬸子,要想開些,別說不是自己親生的,就是自己親生又能咋樣,我那混蛋兒子,都出外打工兩三年了,別說回來看我們,就是連錢都從來沒寄過一分。所以,你要想開些,別整天為這事苦惱和心煩。」
李秀英對兒子的孝順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可是,人們今天這樣說,明天那樣講,不由地把她的心思攪亂了,因為冷酷的事實就擺在她的面前,她覺得人家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所以,久而久之,她開始相信起別人的話了,覺得兒子真是不想認她這個媽了,他畢竟長大了,不再需要她的撫養了,而她也已經老了,已經成為他的負擔了。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地傷心痛感,就進到屋裡,坐在床邊流淚。
她覺得眼前是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光明和希望,她甚至在想真不如當時一下子跳在河裡,死了算了,也不會再吃這多的苦,受這多的累,有了這多的傷心和苦惱。這樣一想就覺得人活在世上真是好沒意思,實在是無聊。
因為生氣和煩惱,她真地不想活了,不想再聽別人對她說這種話了,這些話雖是勸慰,但讓她聽起來就像是在挖苦她和笑諷她。她這輩子本身就活得憋屈,現在又出了這種事,讓她更覺得顏面丟盡,無地自容。
她的身體早就不行了,一直靠著一種信念在支撐著,可是,這種信念也已經垮了,讓她再也沒有支撐了。她倒在了床上,整天感到頭昏腦脹,呼吸不暢,渾身無力,一連兩三個月都沒有起床,整個人好像只剩下了一口氣。村裡的人發現了這種情況,要送她去鎮上的醫院,可是,她擺了擺手,不讓別人動她。因為她知道除過兒子,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她。
2017年的新年剛過,當村子那邊的鞭炮聲還在零零落落地響著,村長來順從外村走親戚回來,路過李秀英家門前時,看到大中午了,她家的門還是緊閉著,就過來敲門,可是,沒有回應,他想是不是老人出啥事了,用力地把門推開,一進到屋裡,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霉濕味。他走到床邊,看到老人昏迷一般地躺在床上,趕忙用手摸了摸老人的額頭和鼻息,覺得老人還活著。於是,他把老人叫醒,要把老人送往縣醫院。
可是,李秀英半眯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對他說,「我不去醫院,我不行了,我只想見見兒子。」說著,便把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遞了過來。這是兒子離家時留下的號碼,還說如果有啥事,就給他打這個電話。來順聽著這話,拿出手機,照著紙條上的號碼撥著電話,可是,電話里提示說這個號碼已停機。
來順看著老人這種樣子,禁不住地流出了眼淚,他對老人說,「嬸,你放心,我這就去西安,想辦法把你兒子找回來。」老人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快叫我兒子回來,就說我不行了,想見見他。」
來順離開後,李秀英就覺得自己很快就能見到兒子了,一股生命的力量在鼓舞著她,讓她心中那束快要熄滅的火光又明亮了起來。所以,她鼓足氣力在等待著在盼望著。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下午,來順回來了,可是,來順沒有把她的兒子帶回來,而是帶來了一位跟兒子一般大的年輕人。年輕人叫張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