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之際張寶同 201879
過了中午,他的狀況就差了許多。他顯得十分地疲憊,眼睛已經有著睜不開了。可不,他翻動和活動了一整夜和一早上了,也的確是疲憊不堪了。可是,他還是不閒著。身子還在不停地扭動著和翻動著,因為他身上的病痛還沒有解除,扎在身上的針頭和插在他身上的皮管和導尿管還沒有拔下來。所以,這時的他幾乎處在半迷糊半清醒的狀態。但是這種狀態的他非常地讓人擔心和可怕。他老是無意識地用手去拔身上的皮管和導尿管,甚至去拔胳膊上的針頭。所以,我和妻子輪換著抓著他的兩隻手,不讓他的手去抓針頭和皮管。雖然他已經不能從床上撐著坐起來,可他的力氣還是挺大。他拉著我的手能從枕頭上半仰半撐著。如果一旦讓他摸到針頭或是皮管就能一下子拔出來。這是非常地危險。可是,他覺得難受,不舒服,所以,他想要拔掉它。
他是個性格很倔的老頭,但還是知情達理。因為看他住院打針受罪可憐,家人們也都在放縱了他的倔強。你對他不停地說不能起來,可是他還是一個勁地要你扶他坐起來。你不扶他起來,他就死命地撐著要自己坐起來。你給他說不敢用手去動針頭和皮管,可是,他還是一次次地把手伸過去要拔針頭和皮管,完全不理示你,完全是一種孩童般的任性和執拗。其實,那不是他清醒的舉動,而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因為有這些東西扎在和插在他身上,他感到非常地不舒服。
到了下午兩點之後,他已是極度地疲憊,眼睛完全睜不開了,但嘴巴卻一直大大地張著,因為他現在一直是在靠嘴巴大口地呼吸。這時的模樣完全可以用殘燈枯照和奄奄一息來形容。此時此刻可以說是他離生命的終點最近的時刻。他精疲力竭,疲憊不堪,但他不想安靜地躺著睡覺,好像一旦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他要奮力掙扎,不讓自己一睡不醒。他微閉著眼睛,盡力地不讓神志沉迷。在這種意識的支配下,人雖處在半迷糊狀態,手卻在不住地去抓著針頭和皮管,有時還要頑強地坐起來。以表明他生命的頑強和不息。因為他昨天還對兒子說,「我這兩天就要走了。」而實際上他又對離開這個世界感到如此地恐懼和害怕。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在臨終彌留,奄奄一息的情景。那是一種被極度的睏乏和疲憊熬煎得昏迷不止,但又被極度的恐懼嚇得不敢睡去的絕望與無奈。即使我父親去世時,我都沒有看到這種情景。因為我父親是早上起床後,坐在椅子上就離去了,當時,我媽剛好出外去廁所。而我們兄弟姐妹們都不在身邊。所以,他死時好像一點痛苦都沒有,不像我岳父要遭受這樣大的痛苦。不過,我父親去世時才只有76歲,而我岳父現在都有90歲了。
下午四點左右,值班護士和接班護士交班,這時,護士大聲地喊道,「老馬,痛不痛?」一連問了兩聲,他都沒有一點反應。還是妻子喊道,「爸,護士叫你。」可是,他馬上應了一聲,但並沒有聽懂妻子說的啥話。接班護士要再次給他進行膀胱沖洗。針一插上,他馬上就睜開眼睛,神情顯出極端的痛苦,就跟耶穌遇難一般。為了排解這種突然加重的痛苦,他大聲地呻吟,渾身扭動,顯出一副極度不堪忍受的樣子。接著,就用胳膊撐著床,不停地喊著,「起來,起來。」那樣子就像是在跟別人堵氣要馬上離開這裡。可是,這裡沒有人跟他堵氣,他也不能想離開就離開。
他非常地狂躁,非常惱怒地喊道,「起來,起來。」可是,沒有人幫助他。妻子在旁邊不住地哄著他,好讓他安靜下來。我用力地拉緊他的兩隻手,不讓他去掀身上的單子。其實他要掀蓋在身上的單子,是想透過單子摸一摸身上插管的地方或是插針頭的痛處。這時他已經睏乏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但是疼痛卻讓他無法安定,直想去拔掉身上的皮管和針頭。所以,我就把他的兩隻手緊緊的抓著。
他掙扎了好一會,力氣用完了,就唉聲嘆氣地大口地喘著氣。每當他眼望著窗外時,表情就顯得非常複雜。好像窗外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眼睛會突然發亮,但是很快就暗淡下來,然後把眼睛閉上。眼角里又有淚水湧出。我用餐巾紙給他擦了擦眼睛,可是,擦乾了又流了出來。我想他是在留戀著這個世界,不想離開親人。但是窗外是一片灰色的霧氣,讓他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到了傍晚時分
860. 第874章.臨終之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