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一臉茫然,房玄齡搖頭苦笑:「子正真是……當隱士的料啊,昔年我大唐高祖皇帝晉陽起兵反隋,天下英豪景從,歷百戰而得天下,晉陽城正是龍興之地,其地位僅次於長安洛陽,晉陽若亂,則正應了坊間辱我李唐江山的謠言,晉陽亂,則河東亂,河東亂,則天下亂……」
李素不解地道:「大唐雄師戰無不勝,陛下為何不派兵進駐晉陽?」
李世民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沒吱聲,李素的理解是……他似乎不想回答這麼拉低智商水平的問題?
房玄齡人不錯,耐著性子解釋道:「天下事,不是所有問題都能派兵解決的,就說如今的晉陽,時下人心已亂,官府彈壓不下,各處流言四起,若派兵過去,你殺誰,不殺誰?良善百姓裡面夾雜著壞人,你分得清楚嗎?若濫殺無辜,勢必將陷陛下於不義,反倒驗證了謠言的真實,世家門閥和士子百姓都盯著長安,就看長安城的君臣有何反應,是撫還是剿,撫誰?剿誰?」
搖頭嘆了口氣,房玄齡接著道:「雪災當前,晉陽受災頗重,據說難民已十萬計,這些難民全部聚集在晉陽城外,當前不僅要賑濟這些難民,不讓他們餓死,還要提防城內城外宵小挑撥民意,煽動鬧事,更要從人心的根本上將謠言擊得粉碎,使百姓對官府,對朝堂恢復信心,願意聽從朝廷指派和安置……子正啊,晉陽局勢很複雜,長安若不派官員去。當地官府卻是指望不了了。」
李素聽明白了,沉默半晌,扭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李世民,道:「房相,下官還有最後一問。」
「你說。」房玄齡和顏悅色地捋須,這模樣落在李素眼裡。怎麼看都像不懷好意的老狐狸。
「長安派官員去晉陽可以理解,為何偏偏是我?」
這個問題提得很有內涵,是啊,朝堂里那麼多官,隨便拎一個出來德又高望又重,往晉陽城裡一杵,個賽個的正義凜然,威懾宵小,為何偏偏選他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去辦這趟差?站在晉陽城內有氣無力地喊兩嗓子「別鬧了。洗洗睡去」,李素自己想到那幅畫面都覺得弱爆了,這趟差事十有**得辦砸,回來就會被李世民剁碎了餵狗。
殿內兩位宰相相視一笑,李世民沒笑,只冷冷哼了一聲,房玄齡笑道:「因為此事不可宣揚,只能秘密行之。晉陽城如今謠言方興,人心不穩。若派朝廷重臣去,則有欲蓋彌彰之嫌,讓人看出長安對此事的重視,藏在暗裡的人便會愈發興風作浪,更何況……」
房玄齡笑容一斂,沉聲道:「更何況。你以為晉陽城裡的謠言只是幾個心術不正的人閒著沒事隨嘴說出來然後散播出去的嗎?你這次去晉陽,就是要把背後的人連根拔起來!若派個年輕的朝臣去,首先便能讓暗地裡的敵人心存輕視,爾可盡力施為,不僅如此。舉凡賑災,安置難民,代表朝廷安撫人心,重建朝廷和官府威望等等,皆擔在你身上……」
李素垂頭沉默。
房玄齡的話沒說透,不過李素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一趟差,他在明面,長安還會派出一位朝臣在暗面,一明一暗,先撫後剿,李世民不可能真的放心讓他去辦這件棘手的事,這事說大不大,逮幾個造謠的人把他們剁了,謠言自消,可說小也不小,造謠的人只是棋子,後面似乎還有更深更大的勢力在左右晉陽的棋局,李素的任務不僅是抓造謠的人,還要把後面下棋的人也除掉。
君臣三人盯著李素,良久,李素打破沉默,苦笑道:「臣還是覺得不堪此任,朝堂里那麼多大臣……」
話沒說完,李世民冷冷一句堵了回去:「那麼多大臣,就你最閒,不派你派誰?此事就這麼定了,回去速速收拾行裝,授爾通議大夫之職,欽命巡查河東道,有糾察劾舉地方之權……」
李素忽然打斷了李世民的話,道:「陛下,臣還想問一句……臣有調兵之權嗎?」
君臣三人一愣,房玄齡失笑搖頭道:「可是西州歷經過血戰了,回長安這麼久,殺氣都未消淡,遇事便打算動刀兵麼?」
李素苦笑:「對臣來說,晉陽已是虎狼之地,兇險莫測,若無調兵之權,臣實不知如何行事……」
李世民冷冷地道:「晉陽可調三州兵馬,只不過,調兵權不在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