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道:「殺人便殺人,你明明有本事避開地主家的護院家僕,為何殺人之後不躲不藏?」
「我只想做得堂堂正正,只求快意恩仇,何懼千刀加頸!」
鄭小樓垂頭,幽然嘆息:「什麼權貴,什麼賤籍,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弄出來的,同樣是一條命,有的貴比饌玉,有的賤如泥草,十多歲的小姑娘何辜?她只錯在落戶賤籍,她只求在豺狼窩裡安然活下去,一個小小的富戶地主,憑什麼能定別人的生死?世道不公,老天不報,我已見此不平,若不出手,何顏立於天地?」
看著鄭小樓越來越憤慨的臉,李素沉默片刻,忽然嘆道:「原來你是遊俠兒……」
鄭小樓淡然道:「世上哪有人自封遊俠兒?俠之一字,傳於人言,你做了善事,懲了惡人,別人說你是俠,你才是俠。」
李素點頭:「我懂你的意思了,但我還是覺得你蠢,若你能把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留存有用之身,將來還可以為人間剷除更多的不平,而你選擇了堂堂正正,於是你剷除不平的一生便只能到此為止了,值得嗎?」
鄭小樓冷笑:「殺人懲惡若是藏頭縮尾,我充其量只是個殺人兇手,有何資格說什麼剷除不平事?」
李素被氣到了,這傢伙腦袋是榆木疙瘩麼?迂腐到這般地步,難怪古往今來的遊俠兒普遍比較短命,這種人根本不適合活得太長久……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說!我進牢房來跟你講道理的麼?」李素的耐心終於被耗光。
鄭小樓露出奇怪的目光:「對了,我還沒問你。你來牢房做什麼?」
「催債,還錢!三十貫,一文都別少!想當英雄首先要學會不要欠債!這都不懂嗎?」
「沒錢!」鄭小樓仰頭望天。
李素氣壞了:「你當英雄之前難道沒想過你還欠別人錢這件事嗎?」
「沒有!」
「你這英雄可真夠缺德的!」李素氣得轉身便走。
話不投機半句多,跟這位英雄真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少郎君……」鄭小樓忽然叫住他。
「怎樣?」
鄭小樓看著他,忽然笑了:「別費心思救我了,此案已被定為鐵案。莫連累你沾上麻煩。」
李素冷笑:「英雄,你想太多了,瘋子才會救你這種人。你剛剛沒聽懂嗎?我來要債的!」
…………
…………
走出監牢時已是入夜時分,蕭瑟的夜空裡幾點稀稀落落的星星,點綴著寂寥的夜色。
王樁看著怒容滿面的李素,欲言又止,沉默很久後,終於忍不住道:「李素,我覺得鄭小樓沒做錯。那個地主家的兒子該死。」
李素麵無表情道:「我沒說他不該死,只是殺他的法子太蠢了,殺了惡人還把自己賠進去,從沒見過這種奇葩。」
王樁頓了頓,道:「那你救不救他呢?」
「當然不救!都定成鐵案了,找誰都沒用,我怎麼救?」
說完李素抬步便走。
王樁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想說什麼。卻又忍住。
二人沉默著走了半晌,李素忽然開口道:「王樁。你去幫我辦件事……」
「啥事?」
「明日你進長安城,把你家老二召回來。」
王樁呆了呆,接著笑了:「你不是說不救鄭小樓麼?」
李素黯然嘆道:「因為我剛剛才發現……我瘋了。」
「…………」
李素接著道:「再說,三十貫錢總不能真的打水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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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樁便進了長安城。
李素仍舊無所事事地在村里東遊西盪,摸魚抓蝦。
鄭小樓能不能救回來。李素毫無把握,只能看天意了。
沒敢動別的歪心思,貞觀年的吏治相對而言還是很清廉的,尋常的官吏不敢收賄賂,也根本不會判那種變黑為白的冤案。李素若裝一車銀餅半夜送給周縣令,恐怕會被他一口吐沫吐死,第二天還會把賄銀上交,順便再去御史台找個御史告他意圖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