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點兒不易察覺的哽咽,崔止想到山腳下的布置,不由自主勒緊了韁繩,不祥預感如厲鬼糾纏在他心頭。
「主持如何了?」
「四日前圓寂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砸到他頭上。
耳畔嗡鳴不斷,他險些沒聽到管事說崔徽趕在最後見到主持最後一面。說話間,視線中也出現一派蕭條的清水庵,側殿被布置成了簡陋靈堂。崔止一個踉蹌,險些被門檻絆倒,撐著門框才站穩。崔徽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不該出現的人,麻木眼底浮現詫異。
「克五」
他唇瓣翕動,吐出兩字。
崔徽披麻戴孝替生母守靈。
她這幾天心緒平復許多,連崔止跪在自己身側都沒阻攔:「你怎麼會跑到這裡?」
「收到消息說天清郡被圍,擔心你與母親母親為何會圓寂?是因為疫病?」崔止忍不住問岳母的死因。他剛剛跟管事打聽,對方也是含糊不清,崔止只能來問崔徽。
他設想過許多可能。
也許是病故,也許是大限到了
「母親被人歹人所殺。」
崔止猛地看了過來。
「歹人在何處?」
崔徽麻木無神的眸子湧出晶瑩熱淚:「暴徒聽說庵堂此前布施齋飯兩月,收留諸多難民,便以為庵中有餘糧,也有渾水摸魚的匪徒盯上庵中收留的女眷,帶人來洗劫。」
作為主持的母親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搜光庵中上下也只弄到一點糧,頓時惱羞成怒,欲殺人泄憤。母親出面阻攔,匪首詫異這個老尼姑居然有著不錯的身手,幾個回合下來也沒能殺了對方,再加上身邊有人受過清水庵一飯之恩,擔心大開殺戒會惹眾怒,便想了個折中法子:【老子沒念過書,不認得幾個大字,卻也聽說過你們這些禿驢念叨什麼佛祖割肉飼鷹嘿嘿嘿,不如這樣吧,你若是自裁於此,老子就放過這裡所有人】
主持自然不會答應。
雙方衝突,主持為護弟子被傷了要害。
庵堂一眾弟子看到主持受傷,奮力抵抗,一直撐到山下曾受庵堂照拂的村民趕來相助。這些匪徒本就是烏合之眾,仗著人數才作威作福,看到這個架勢也打起了退堂鼓。
主持受傷過重,撐了兩天等到崔徽。
匆匆交代遺言便去了。
臨終之前也不忘安慰女兒,說自己這算是喜喪:【你阿祖兩代人幹的都是打家劫舍的活兒,為娘也染了不該染的血,這條命早該被天收了能活到這把年歲,子孫繞膝享天倫之樂呵呵呵,那也是上天不長眼】
土匪就是土匪。
從無正義還是不正義之說。
她自小在匪寨長大,能知道什麼好壞?
她年輕的時候跟著她父親也殺了許多人,這些人裡面有不無辜的,也有無辜的。她當時不覺得如何,但等金盆洗手,自己也成家有了子女,那些看似尋常的畫面變成了午夜夢回糾纏她的夢魘。一邊僥倖自己會是例外,一邊忐忑冥冥之中會有報應。日子一晃就晃到女兒長大,她幾乎要忘掉恐懼的時候,匪寨上下被焚盡,兒女跟著她顛沛流離。
是報應。
她這種人就不該善終。
憎恨崔孝欺瞞害死全寨的時候,她何嘗不是在逃避自己的責任?女兒的不幸,寨中叔伯嬸娘的死,何嘗不是當年殺戮的報應?她應該以死謝罪,但又放不下她一雙兒女。
看著兒女成家,孫輩一個個降生,久違的恐懼又侵占她每個噩夢。她努力吃齋念佛,努力做善事,只希望抵消哪怕一點點罪孽,讓子孫後代能順遂平安一生。看著女兒女婿和離,女兒孤身一人在外流浪,心中悔恨更深。
這種念頭纏得她無法解脫。
是她當年創下的惡報才讓子孫不幸。
崔徽沒想到母親心中鬱結這麼深,這麼多年都不曾釋懷。不,至少臨終前釋懷了。
庵堂雖有死傷,在她拼死之下保住了大半,崔徽調來的藥材能挽救更多人性命,這些多多少少能讓她對當年血債釋懷。崔徽還在母親耳畔一遍遍呢喃保證:【夠了,這些絕對夠洗清咱們家的罪孽。若不夠,女兒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