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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以志為盾,以筆為刀

    京城時報社的兩塊木欄牌,左邊上書: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四句刻於木欄牌兩側,中間貼著一張京城時報。右邊的木欄牌上,刻了半首殘詩: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明明先前還嘈雜的人群,竟一瞬間安靜了片刻,旋即突然又嘈雜起來,群情激動,遠勝方才。

    才柴連忙上前,從阿福手裡搶過鑼,順手就是一敲,咣一聲巨響之後,人群重又恢復片刻安靜,趁機道:「諸位,儀式尚未結束,現在,有請本報社總編賀禮致辭。」

    賀禮上前,朝著人群一個深揖,然後才直起身子,挺胸抬頭,目光湛然:「諸位有禮,感謝諸位今日於百忙之中撥冗參加本社的開業儀式,在下賀禮,字德規,乃是本報的發起人和第一任總編輯,在下出身東郡韋城縣,家中經營一家私學並以此為生,雖世代讀詩書,但卻與諸位一般,也是這亂世中掙扎求存的芸芸眾生之一,因為家貧吃不飽,生得既不高大威猛,又不是英俊碩長的美少年,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地讀書人,一個窮書生。這樣的一個人,究竟何德何能,為何有膽色站在這裡,開這樣一家報社,甚至還敢評說天下大勢……諸位心中可有這個疑問?」

    「有!」

    「沒有。」

    說啥的都有,賀禮笑了笑,拱手道:「說沒有的,賀禮在這裡謝謝你看得起,說有的,也不奇怪,在下心裡其實也有這等質疑,對自己的質疑。夫子曾言道,吾當一日三省吾身,每當夜深人靜自己一人獨處之時,我都會自省。我才十六歲,尚未弱冠之年,何以膽敢厚顏站在這裡,以總編自居不說,還敢對著京城英傑們侃侃而談呢?」


    「想來是賀郎才高,小小年紀卻學識淵博,見識不凡之故?」

    這話說的,賀禮看了一眼,竟是江家大郎,不由笑了:「多謝江大郎誇獎,不過,這等誇獎,在下實不敢當。想在下身無百斤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戰鬥力簡直不值一提,這樣的我,之所以站在這裡厚顏對諸位英傑侃侃而談,答案只有一個,因為我是一個書生,一個讀書人。何謂讀書人?何謂書生?諸位可有人答我?」

    「讀書人便是讀聖賢之書,識文墨、明道理之人。書生那更簡單,不就是讀書的學生嗎?」

    人群中立即有人答道,剛說完,旁邊就有人反駁他:「兄台說的不對,何謂讀書人?木欄牌上不是有寫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方是讀書之人當做之事。」

    張子四言太過磅礴宏大,這話一出,再無爭議,圍觀的人群中,凡以讀書人自居者,皆滿面紅光,面現激動之色,賀禮也連連點頭:「對,這就是讀書人立身之根本,我輩讀書之人當以此為目標,嚴格要求自己,如此才算不枉先聖教誨,對否?」

    「對!」

    人群中的讀書人群情激動的應著,互相注視彼此的目光,皆帶著一股驕傲自豪之色。

    賀禮笑了笑,又問:「那書生呢?書生當如何?」

    眾人訝然:「書生不就是讀書人嗎?讀書人不也是書生嗎?」

    賀禮微微一笑,搖頭:「是,也不是。」

    「賀總編此話何解?」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是為書生;少年俠氣,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是為書生;諸位認同否?」

    「認同!說得好!」

    鼓掌叫好的人群中,卻是年輕人拍得最用力,最積極。賀禮笑著抱拳致謝,道:「賀某亦如此,然值此亂世之中,我仍能如此乎?我賀禮,一個普普通通的窮書生,仍可如此乎?這天下,這亂世,便與我無關否?我賀禮,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上馬打不了仗,下馬耕不了田,如此一個我,能做甚?諸位中與我一般者,可曾以此自問?」

    人群中,再無一人回應賀禮,有人面露羞愧之色,有人皺眉沉思,還有人茫然四顧,只覺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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