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起身,扶著尤婆子的手坐到了少女時的寶相花妝鏡前,疲倦說著。從鏡中她看到了花影,是她身後窗外盛開的杜鵑花,她也在鏡中看到了自己年華飛逝,看到了髮髻邊的絲絲白髮。她苦笑道「聽說前天晚上,映風去選德殿求見陛下,被駁了?」
「是。」
「陛下還在生氣。自然要疏遠他了。」
「夫人——」尤婆子心疼她,忍不住埋怨了幾句,「這難不得九公子。官家怎麼就倦了?秦國公府當年謀反。夫人嫁給了秦國公的義子咱們侯爺。本就是為了為了保著官家和郭娘娘。雖然是一段好姻緣但——」
但范夫人又吃了多少苦?還不是因為盼著官家英武有為能朝廷一雪舊恥。能回到北地祭拜祖宗……
想到這裡尤婆子也含了淚,道「如今官家才四十歲怎麼就倦了?也不怕下面人寒心?」
「……先是馬政失敗,宰相去位。接著天靈寺突然出了明受太子的事。當然是對官家不利的風聲了。不得不防了。」
夫人不想再提朝廷官家的事,尤婆子便知道範夫人同樣不滿了。
「長公主,和楚州盧家一直有來往嗎?」范夫人在父親書房,偶爾聽到了這件事。
「楚州盧家?」尤婆子疑惑。
「有個叫盧一鶴的。太上皇當年為明受太子選進宮裡的小伴當。盧一鶴你可記得?」
范夫人以往時常進宮,隱約還記得這盧一鶴。尤婆子卻是不記得了。
窗外夏風帶熱,一吹千里,落到了江北大營邊的楚州城裡,將軍府里有方圓二三里的荷池,池中亦有荷杆亭亭,下人們看得天氣轉熱,便有人坐船下池去收拾湖面,撥除殘荷,夏天就要到了。
盧一鶴從衙門裡回來,在府中漫步,走到橋邊便看到了池邊盛開的一樹雪白梨花,江北的梨花還沒有全然謝去。尤有半樹,落花斑斑白白落在了碎石路上,他突然問了一句
「快到太子的忌日了嗎?」
「……」跟從的下人多年來的老人兒,仍是不知道他在說誰,遲疑著,「將軍……」
「收拾一些祭品,往京城郊外十八里的秋山去祭一祭。」
「是。」下人立時明白了,秋山那裡是明受太子陵墓,唯一擔心的是會不會傳出去叫官家知道,下人勸一聲,「將軍,如今陛下在位久了。」何必再去祭小太子的陵墓,怕是太上皇都不記得這個親生兒子了。
「長公主一定是不會忘記的。」
他嘆了口氣, 抬手撫住了梨樹青枝,枝頭梨花雪白不及盧一鶴的面容如玉,雙眸如星,他一身夾纈烏衫兒束著玉帶,披風錦繡卻是寶相花紋的紫緞子。若是傅映風在此,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這襲紫披風的花色與明受太子佛經盒的內襯錦繡,何等相似?
「今年秋祭,恐怕是不能回去拜見長公主了……」
盧一鶴沉吟著,遙望江南臨安城。
京城裡的傅九,因為這件事涉到長公主的清譽,沒有查實之前他是絕不會和鄭歸音提及「盧一鶴」這三個字。鄭二娘子雖然多的是賤招對付長公主,但還萬萬沒想過長公主會看中有妻室的男子。這一聽就是太像謠言了。她能上這種當?她覺得只要傅九知道她又有能耐又很深情,傅九當然就會喜歡她。清風閣里的長公主那壓根不是她的對手。
「傅九,我就是想明天我不用考試 ,我們要不要一起吃吃茶、寫寫詩?」她心裡想著,他這樣失寵的朝臣就是和史書上失寵的宮妃一樣喜歡傷春悲秋是不是?她體貼地看著他,勸著,「寫詩會心情好的。」
寫詩痛罵薄情寡義的昏君,再悲傷地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罵完了把詩稿一燒就心情好了。她覺得這是在拍傅九的馬屁,誇他是直言敢說實話的忠臣。他肯定能聽懂的。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725 祖父,母親與兒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