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究竟在等待著什麼。
她現在會在何地呢?或者說,她的白骨,現在葬身何處?趙無安甚至都不願去想這些事。
歇夠了,二人正準備出發,就看到路前頭一大群人罵罵咧咧走了回來,其中不乏有幾個之前對代樓桑榆上下目光的。趙無安心下奇怪,為了看個姑娘,都願意往回走了嗎?
「真是背運,好端端的滾什麼石頭。」走在最前頭的是個劍客,一臉的悶氣,走到茶坊歪頭坐下來,「小二,來兩杯茶解渴!」
趙無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大抵是前頭山口有巨石滾落,攔住了路,這些行走江湖的人士無力開山碎石,只能等官府派人前來修繕道路。這一修,又不知道得等上幾天。
當即茶坊里就有人討論起來,是否要繞過這邊,另尋他路。
一個滿面鬍鬚未曾修理的中年刀客嘆了口氣:「哎呀,再過沒多久,就是餘杭肖孟二家的聚賢酒宴,如今這路一堵,還真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鄰桌有個剝著瓜子的青皮哼了一聲:「哎呦呦,閣下這口氣,擺明了是想去肖宗主和孟夫人前頭秀上兩手啊。那又能怎樣?那清貴的孟夫人還能幫你吹簫不成?」
他剛一說完,身邊就有人附和:「你還真別說,我聽說啊,肖宗主的夫人雖然是徐娘半老,不過風韻猶存,比起一些二八少女來,還要更勝一籌嘞!尤其是那胸脯,嘖嘖……」
嗑瓜子的青皮沒好臉色地踹了他一腳:「去去去,淨說些葷話,你是看到過還是摸到過?老子最不要聽這些屁-話。」
明明自己是葷話連篇,反倒教訓起手下來。趙無安無奈一笑,不願再在這處茶坊久待,背起劍匣,喚代樓桑榆起身,走上官道,繼續向前走去。
那個嗑瓜子的青皮吼道:「別去喲!小哥是聾了還是瞎了,就算帶著個再如花似玉的姑娘,那石頭你也砸不開的!」
趙無安不予理會,兀自前行,代樓桑榆跟在身後。一茶坊的人都眼看著青皮討了個沒趣。那青皮本意是想討討代樓桑榆的注意,卻不想兩人都裝聾作啞,一時間被茶坊中眾人用戲謔的眼神看著,心中一惱,一抬腳踹翻了面前一張桌子。
先前的中年刀客抬起眉頭來,冷冷道:「這裡還輪不到你來撒野。」
青皮惱羞成怒道:「拿著把刀裝腔作勢,也沒見你有多厲害。來啊,只要是個帶把的,有本事今天就把老子砍翻在這兒。要是不敢,就跪下磕個頭,喊兩聲爺爺,老子今天也就放過你。」
中年刀客忽然道:「喊得挺響,那我就認你這個孫子。」
喊兩聲,「爺爺」。
一眾人哄堂大笑。青皮失了顏面,再沒有說話的心思,猛然就往那刀客撲了過去,刀客也騰然起身,拔刀而出。
清冽刀光晃眼。
趙無安緩緩前行。身後發生的事,他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並不多加在意。代樓桑榆本身性子便是冷淡,更不會對此有何想法,趙無安也十分放心。所謂江湖,所謂鮮衣怒馬、山嶽朝霞,世人所言的快意恩仇,其實大多便是這刀客與青皮一般,不過小小几句口角,不過一場械鬥。
這樣的江湖,趙無安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說到底,這世上很少有什麼他喜歡的東西,他自知力量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也無法遏止所有罪惡。但他會竭盡所能。
山下處處是江湖。清笛鄉是,這茶坊亦是。無論今天茶坊中是否會出人命,又會出多少條人命,趙無安雖然心中有慟然,也自知無法阻攔。
走了片刻,巨石已經擋在面前,代樓桑榆自覺地退後,離他遠了一些。
趙無安苦笑:「你倒是會省功夫。」
代樓桑榆理所當然道:「不從這裡走的話,豈不是更來不及了麼?」
「也對。」
趙無安放下劍匣。
隨著他開口輕喚,六劍依次飛出劍匣,悠悠懸空。趙無安把匣子放倒,打開底部,從裡頭又抽出一把劍,雙手交握。
刃長五尺,面寬二尺,握在趙無安手裡,顯得分外不協調。就像是一個七歲孩童,握住了足以開天闢地的巨闕。
巨劍微微作響,如故人重逢。
趙無安微笑道:「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