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達寺不一樣,我覺得這裡總該有些線索……我爹失蹤前一年,曾在久達寺與大宋高僧討教佛法,正是從那以後,才性情大變,萌生出家念頭。」
趙無安愣了愣。
瓦蘭國主曾親至久達寺,他之前倒沒想到這一茬。
瓦蘭世代重佛,國土上遍地佛寺,不過與中原相比,瓦蘭的佛教尚有些教義不夠完備。瓦蘭國主失蹤前一年,確實曾經親自北上拜訪大宋佛門,以求佛經典籍完善本國教義。
而大宋接待他所用的寺廟,正是久達寺。
那時的久達寺,作為兩國使節往來之站是如何風光,趙無安不得而知,不過幾年以後他入住這裡時,久達寺確然已經作為一座名剎,天下揚名。
趙無安心中躊躇片刻,仍是關切道:「瓦蘭國中此刻烽火連天,你又是怎麼能跑這麼遠?」
「王兄們彼此攻伐,暫時無暇顧及公主們,我就跑了出來。」段桃鯉輕聲嘆了口氣,語氣又堅定起來,「如果這次出來還不能找到父王回去坐鎮大局,只怕大理段氏,是逃不過國破人亡的命運了。」
說著,她眸含春水地望向趙無安:「伽藍哥哥……」
趙無安推開椅子,一言不發地站起身,突兀地以行動打斷了段桃鯉的話。段桃鯉一愣,面上浮現出迷惘之色。
「別的不說,就算找到了你父王,他若不願與你回去,該做如何?」趙無安微微側過臉,眯起眼睛,注視著她。
段桃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更何況,瓦蘭臣民已深陷水火,國王仍未現身,你真的覺得憑你的力量,能夠找到他嗎?」
段桃鯉僵在了桌邊。趙無安輕吐出口中濁氣,悠悠背匣離開飯廳,頭也不回。
段桃鯉瞳中幾欲有淚光閃動。
安晴皺起眉頭,丟下筷子追了出去。趙無安尚未走遠,她伸長雙臂,一把攔在了他面前。
「你為什麼要說這麼傷人的話?」安晴質問。
趙無安瞥了她一眼,懶懶道:「我以為,你算是挺了解我的人了。」
安晴一愣。
趙無安繞過怔愣著的安晴,徑自向前走去。
走出去沒多遠,迎面遇到了打掃庭院的宏寧。一見他來,宏寧嚇得丟下掃把掉頭就跑,一直跑到牆根才停下來,神情如若親見鬼怪。
「無……無安,你怎麼……出來了……」明明是師叔,宏寧卻都不敢和趙無安大聲搭話。
昨天還會湊在趙無安耳邊給他講述住持們赴蜀見聞,一夜過去,趙無安在宏寧眼中儼然變成了避之莫及的惡鬼。
趙無安根本就沒搭理宏寧,自顧自走回了自己的禪房。
斷掉的鐵鎖仍然留在門板旁,房間四尺見方,簡陋卻溫馨。
把劍匣放回床沿,合上門,上好門閂,趙無安坐在桌邊,盯著牆壁上匕首留下的裂痕發呆。
不由地回想起段桃鯉那一聲呼喚,「伽藍哥哥」,清脆的嗓音一如兒時。
想想還真是好笑,一屆王女,只是因為一個無比渺茫的希望,居然甘願冒著戰火,風塵僕僕地穿行在各地寺廟,收起自身的柔弱,以強硬為鎧甲,甚至身上都沒了瓦蘭國最為流行的香料味道。
趙無安兀自笑了起來。半是覺得好笑,半是自嘲。
縱然看著愚蠢,段桃鯉終究與十年之前沒有區別,一如既往。可他趙無安呢?經歷世事變遷,究竟是自認成熟,還是深墮罪淵?
就這麼枯坐了半晌,窗前日光偏移大段,趙無安任思緒胡亂飄飛,靜默不言。
良久,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趙無安懶得起身,手捏劍訣,遙遙一揮,將門閂脫開去,淡淡道:「請入。」
來人推門而入。不是別人,正是久達寺方丈,濟玄。
趙無安微微躬了躬身:「見過方丈。」
濟玄看了一眼地上被斬成兩段的鎖,心知是那群魯莽的瓦蘭人所為,不想多加追究,徑直問道:「你已被禁閉半日,可承認自身罪孽?」
趙無安誠懇道:「若是說本體降臨業障,自然承認。但除此之外,無安自認並無血腥罪業,不曾犯殺生之罪。」
他的神情認真,而濟玄的臉色並不好看。
第四篇 伽藍 第八章 我是趙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