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師父季春來師承「葫蘆居士」,那明顯也是個道人,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
鄭馳樂忍不住問:「道長你認識『葫蘆居士』嗎?」
老道人一怔。
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像是一瞬之間就閃過了各種不同的情緒——而且每種情緒都非常強烈,將他臉上的肌肉拉扯得古怪又難看。
老道人很快就回過神來,不答反問:「你們還知道他?」
關靖澤跟鄭馳樂相視一眼,代為回答:「樂樂的師父叫季春來,他曾經跟著『葫蘆居士』學醫。」
「跟著他學醫,」老道人喃喃了一句,接著就定定地看向鄭馳樂:「你還學了醫?」
鄭馳樂說:「嗯,早年有人給我啟蒙,後來遇上師父後就正式入了門。」
老道人說:「那你跟我來。」
鄭馳樂一愣,跟在老道人身後往地窖深處走。
老道人在一個書架前定住,舉起油燈照著上頭一整排手抄書:「這是我師兄留下的讀書筆記和一些臨床筆記,還有下面的醫書都有他的批註,你需要的話就看看吧。」
鄭馳樂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他正正經經地道謝:「謝謝道長!」
老道人面色沉沉:「謝什麼,我只恨我天資不好,沒法把這些東西學好。」
鄭馳樂一頓,忍不住詢問:「道長你和葫蘆居士的關係是……」
老道人眼睛半闔,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他就是我師兄。」
老道人留下油燈就讓鄭馳樂和關靖澤自己呆著,轉身出了地窖。
鄭馳樂取了幾本書,又拿著燈幫關靖澤照明:「你要不要找些書來看看。」
關靖澤點點頭,循著油燈的光穿行在書架間,其他老書他們要找也是能找到的,因而他的注意力也放在手抄書和一部分筆記上。等取出書來翻了又翻,關靖澤終於找出幾本對於目前來說比較有用的抱在懷裡,跟鄭馳樂一起往回走。
鄭馳樂把油燈放在桌上,和關靖澤分坐兩邊開始看書。
關靖澤也認真地翻看起自己找來的書,他手上的書連書名都沒寫,裡面也都寫著不少批註——只不過字跡跟鄭馳樂手上的不一樣。
約莫過了大半小時,鄭馳樂突然面有異色。
關靖澤掃見鄭馳樂停頓下來,不由問:「怎麼了?」
鄭馳樂說:「這本筆記里夾著一些紙條。」
關靖澤接過一看,上面的字體跟鄭馳樂手上那本筆記的字跡差不多,不過寫得比較隨意。
紙條上的話也很隨意,大意都是「師弟山腰的果子快熟了我們要不要出去摘點兒」「師弟我昨天發現了一棵老參等下一起去看吧」「師弟你餓不餓,我餓了」……底下也有「師弟」的回話,不過都很簡介:聽講,聽講,聽講!
關靖澤微微怔神,仿佛親眼看見了當年的畫面。
老道人在上頭講經,兩個小道人在底下偷偷摸摸地互傳紙條。
那時候吹來的風想必都溫柔又寧靜,只不過它也許也會將小道人之間互傳的小紙條吹落地面、吹到老道人腳邊,氣得老道人吹鬍子瞪眼罰他們站到外面去。
外頭是明麗的天色,翠郁翠郁的山林,枝頭站著一隻只啾啾、啾啾直叫的鳥兒,時而還有刺蝟從灌木叢中鑽出頭來曬太陽——或者有松鼠在樹與樹間翻著筋斗來回跳躍。
兩個小道人就那麼站在外面靜靜地看著靜謐又美好的山林,覺得這樣簡單又快樂的日子讓他們非常滿足。
鄭馳樂和關靖澤一時都有些恍惚。
這也許就是老道人聽到「葫蘆居士」四個字時神色怪異的原因吧?
師門、歲月、生死等等永遠無法跨越的阻隔,讓老道人在看到他們站在一起時忍不住開口勸說。
鄭馳樂沉默許久,取回關靖澤手裡的筆記將它合上,跑到書架前放回原處。
塵封了的故事,最好誰都不要輕易將它揭開。
鄭馳樂和關靖澤突然都沒了看書的心情。
關靖澤拿起油燈說:「我們今晚就到這吧,先回去。」
鄭馳樂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