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蠢笨其實也想不出那筆錢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她可明白得很——莫國強和劉鳳英根本沒有別的進項,夫妻倆卻頻繁去縣城去地區莞市,靠的就是跟阿公借的那筆錢!
他們什麼時候去,莫小曼都清楚,一般是星期一或星期六去,找著唐雅萱之後,有時還會住一晚才回來,夫妻倆寧可不要工分也要往城裡跑,只為了去見又漂亮又體面的寶貝親生女兒——多大的勁頭啊!
而他們去之前,都會交待莫小曼照看家裡,護好弟妹,順便還叮嚀其他孩子,答應給他們買糖果!
有意思的是,讀過幾年書的劉鳳英愛記帳,她在城裡買了本村長常用的那種軟皮工作筆記,習慣在每天晚飯後就著飯桌,一邊和莫國強嘮叨一邊往上頭添幾筆,然後順手塞廚房牆洞裡,上輩子莫小曼識字不多,也不敢去翻看她的本子,不知道裡頭記了些什麼,現在想想,也許,有一筆帳是借阿公的呢?
莫小曼慢慢回憶起來,心裡有了打算!
重來一世,就讓阿公阿奶做小曼的親祖宗吧!小曼需要成長,需要依靠,等過幾年,再由小曼來反哺奉養兩位老人!
莫小曼抱著阿奶痛哭,大喊「阿奶救我」,那邊劉鳳英當場楞住了:笨得像頭牛似的莫小曼,什麼時候轉性了?她怎麼敢、怎麼會來這樣又哭又喊討同情裝可憐的招數?
阿奶輕輕拍著莫小曼後背,安撫著:「莫哭莫哭,有阿奶在這,不怕啊!」
劉鳳英上前兩步,並沒喊媽,只勉強學著孩子們喊了聲「阿奶」,鞭子指點著莫小曼說道:「阿奶你不知道,這孩子說是去河那邊打豬菜,結果她自管玩去了,豬菜沒打回來,還把鐮刀籃子都給扔河裡!家裡本來就只這三把鐮刀,兩個籃子,這扔完了拿什麼用?你說她作不作死?該不該打?」
阿奶沒有焦點的雙眼朝向劉鳳英站的位置,卻問莫小曼:「是這樣嗎?這半天大風大雨,你去哪裡玩來?身上衣裳濕嗒嗒,你還小、沒淋過雨,去淋雨玩了是嗎?」
莫小曼趕緊搖頭:「不是的阿奶,我打到豬菜了,滿滿一籃子呢!是因為雨下大了,我著急過木橋,腳一滑就落河裡去了,滿倉叔救我上來的,他可以為我做證!」
阿奶搭在莫小曼背上的手驀地一緊,聲音變得尖厲起來:「你說什麼?你掉河裡去了?那麼大的雨你掉河裡?要沒有滿倉,你這孩子還有命在嗎?我的蒼天啊!謝天謝地!祖宗保佑啊!」
阿奶拼了命似的,仰著頭,用盡全力喊著。
莫小曼覺得阿奶是不是太誇張了,用得著這樣拼命大喊大叫的嗎?老人家脖筋都起來了!
再看劉鳳英卻是變了臉色,院門外響起女人們的說話聲,陸續有人走了進來。
莫家小院的土夯圍牆年代已久,經風吹雨淋,好幾個地方塌出缺口,人行道過都能看見肩膀和頭,聽到莫阿奶的喊叫聲,走過路過的村里人便都折進院門來,紛紛詢問怎麼回事。
莫阿奶就把莫小曼怎樣落水,怎樣被滿倉救起的事說了一遍,人們嘖嘖連聲,感嘆滿倉見義勇為,也為莫小曼命大而慶幸,前些年曾興起一股「破四舊」之風,但本鄉不同於別的地方,並沒有那麼熱衷,一些老風俗還是存留著的,熱心的大嬸大媽們催著劉鳳英:
「小曼媽,你還楞著幹啥?你家小曼落水了,怕是掉了魂,趕緊地蒸碗紅糯米飯,煮個紅雞蛋供一供神仙,再去河邊給她叫魂去啊!」
劉鳳英臉色微僵,含混答應著和鄉鄰們打馬虎眼,心裡卻是嫌棄得不行:給這野妮子叫魂?算了吧,早死早超生得了!
阿奶推著莫小曼去換衣裳,一邊沖大夥說道:「這孩子是懂事的,就一點不好:話太少!這不掉河裡把鐮刀籃子弄沒了,剛才她媽打她,也不肯叫屈!」
大媽們聽了,一致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劉鳳英,尤其盯緊她手上那根竹鞭,劉鳳英臉上有些掛不住,掩飾地抬起竹鞭輕輕抽打自己褲角上的灰塵,一邊笑著道:
「我這不是著急嘛,家裡物什本就不多,再讓她這麼東扔西扔都給敗光,等到要用的時候去哪裡找?剛剛我也只是輕輕抽她幾下,給個教訓!」
大媽大嬸們可不認同劉鳳英的話,誰不是當娘的?有的都快當奶當婆了,村里哪個孩子什麼品性,她們基本上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