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外祖父已套好了轅馬。
所謂轅馬,就是領頭馬,趕車的人對它下達指令,由它帶領其它的馬停走轉彎,所以轅馬都馴養得強壯又聽話。外祖父家的轅馬是一匹黑色的壯年雄馬,十分漂亮,在附近幾個村都是有名的。每逢有人家娶親便請外祖父套上八掛車去接新娘。
每到那時,外祖父把每匹馬都掛上馬鈴兒,馬車動起來隔著很遠便能聽到清脆而有節奏的鈴聲。外祖父趕車的水平也相當出神入化,一般車夫用的鞭子鞭杆和鞭梢皆在丈許長,外祖父的鞭梢卻有一丈半,甩起來「啪啪」作響,說抽哪匹馬的耳朵,絕對不會打到屁股,那可是比在現代*開奔弛的還拉風。
今天套的是四掛車,說白了就是四匹馬。夏辰幫著外祖父一起裝好草料,然後坐在外祖父身從南邊出了村子。
出了村子走了約半里,剛拐到兩側有林帶的大道,便見李老丈正坐在路旁等,身邊放著兩大筐瓜。
韓義喝停馬車跳下去,幫他把瓜和拉筐的軲轆板裝到車上,用繩子綁結實:「老李大哥,你跟我坐前頭。辰兒,你到草料堆上去,看著點瓜筐。」
夏辰答應一聲爬上草料堆,盤起小腿兒欣賞路邊的風景,日暖風輕,鳥語花香,馬車搖搖晃晃,馬蹄聲和轅馬頭上的馬鈴聲交織成了美妙的樂曲,過了一會兒她便感覺有眼皮發沉,索性躺在軟軟的草垛上睡起大覺來。
醒來時馬車已經進縣城了,時而會看到擺攤挑擔的小商販,和往來的車馬行人。
玉頂縣雖然沒有多繁華,卻因位置特殊,並且世代與北方諸部有貿易來往,所以有著與中原頗為不同的民風景像。就比如衣著上,這邊的人就算頗有些身份的也極少穿交領大袖長袍,而是穿窄袖對襟直縫長衣,腰系皮帶,足配軟皮短靴。衣服上也少有繁瑣的刺繡,大多鑲些花邊,或是直接選染花或有彩色條紋的布料。
這些年戰事頻繁,北方大部份部族皆被玄國征服或是驅趕消滅,大雲國也下了禁邊令,對往來行人察得甚嚴,免不了誤抓誤殺,所以極少有關外商人到此了,但有些傳統依然保留著。
比如這裡的人仍大多以放牧為生,每年到四五月份,本地河岸的草被馬吃得差不多,牧人就會成幫結夥沿河追草往西北走,這一去少則三五月,多則大半年。如今要躲避站亂,所以會繞很多路,二舅舅韓然跟著馬隊已走了快五個月,應該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來到縣衙後門,衙役們早就認識韓義,招呼他把草料搬進去。
衙門附近不許叫賣,李老丈拉著兩筐瓜準備去別處,夏辰看著一車的草料怎麼也得搬一會兒,道:「我和李姥爺去前趟街賣瓜,一會兒再回來。」
韓義道:「去吧,回頭我還要給馬換幾個蹄掌,完事去小柳街北頭找你們。」
小柳街是玉頂縣商鋪最集中的地方,街北頭有一小塊空地,進城賣時鮮貨的和一些小本商販漸漸集中在那,形成了一個小集市。
去集市的路上便賣掉了十幾斤瓜,夏辰高興地道:「李姥爺,看樣子這些瓜很快就能賣掉。」
「是啊,今年的年頭好,要是不打仗就更好羅。」
集市十分熱鬧,賣水果的、賣魚的、賣手工品繡品的,還有賣盆碗糕餅的和搖簽卜卦、代寫書信的。
找了塊空地兒,夏辰便幫著吆喝起來:「新下的瓜,又香又甜,只要十文一斤。」
瓜香隨著微風四溢,很快吸引了不少人來問:「這哪兒的瓜?」
「多買些能不能少算點兒?」
「看著是新下的,給我稱三斤。」
「聞著挺香,給我稱五斤。」
李老丈忙著稱瓜,夏辰在一邊兒閒看熱鬧,不時地向人誇讚瓜甜。
一個時辰下來,一筐瓜就賣完了,買瓜的人也不若一始多了,夏辰此時口乾舌燥,撿了塊磚頭坐下來,將蒲扇頂在頭上遮太陽。
一名帽兒光鮮、衣裳花哨、身材幹瘦,尖嘴縮腮、獐頭鼠目的年輕男子,帶著一個僕從模樣的人走過來。他用下巴點了點瓜筐,那名僕從立刻上前問道:「這瓜多少錢一斤?」
夏辰扭過頭強忍住大笑的衝動,不由感嘆造物主的強悍啊,這人似乎和任何動物都點著點血緣關係,像雞、像鼠、又像猴——就是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