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敬畏了,言談中也頗有些老夫老妻的從容,甚至還會因為皇帝在某些生活瑣事上鬧出的笑話而嘲笑幾句。
「對了,他為何不崇拜我呢?」朱慈烺坐在床上,同樣看著正在學走路的三子:「無論是格致之學還是政略軍事,朕都算是出乎眾人了吧?」
段氏緩步走到皇帝身邊,福了福身,面帶笑意道:「皇爺學究天人之際,通達古今之變,若說出乎眾人,實在是自謙自污啦。」
朱慈烺拉她坐在身邊,突然發現皇后的皮膚已經不如新婚時候緊緻了,當真是時光如荏,歲月催人,一轉眼已經到了自己兒子來質疑自己的時候了。
「小孩子會對師傅產生崇拜,甚至否定自己的父母,這也是人之常情。」朱慈烺想起自己前世也有過這樣的時期,以為老師說得都是對的,反倒是父母啥都不懂——不是麼?他們整天忙著上班,又不去學校上課。
「陛下這般安慰自己倒也不錯。」段氏抿口笑道。
「不過這種趨勢不對啊。」朱慈烺輕輕捶了捶床沿:「秋官從小到大,我沒有少付出心血,怎能讓他變成一個腐儒?」
「也不算腐儒吧?臣妾聽聞黃先生的人品學識都是不錯的。」段氏嚴肅下來。她對於兒子們的師傅選擇十分上心,當初極力不肯讓方以智來教皇太子,就是怕方以智再教出一個定王。
黃道周名聲在外,母親和妹妹打聽之後告訴她,此人被譽為當世聖賢,十分了不得。所以段氏格外希望黃道周能夠成為皇太子的老師,也終於遂了願。
「人品和學識這些東西對常人而言固然重要,但秋官日後可是皇帝。」朱慈烺頓了頓,道:「有些人是不適合當皇帝的。當初朕就想過從諸子中挑一個適合的繼承大統,結果弄得大逆不道似的,只好立了秋官為皇太子。如今想換也不能換了。只有好好教他才是啊。」
段皇后垂頭靜坐,良久無語,終於道:「陛下還是納個妃嬪吧。」
「你有什麼毛病?朕一說孩子的教育問題你就跟我提納妃的事。」朱慈烺不自覺地用上了工作時候的聲音,聽起來讓人發冷。
如今朝野內外都有勸皇帝納妃的聲音,因為孝宗的前例,好像皇帝不多納些妃嬪就是不和諧的污點。好在段皇后接連產下了三個皇子,而且各個都生得健壯,又無天花之虞,國本穩固。這才沒有形成大的聲浪。
「皇帝不是嫌臣妾生的皇子不好麼?」段氏頂了回去。
朱慈烺剛想張口解釋,看到段氏隆起的腹部,又忍了下來。
「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朝。」朱慈烺翻身上床,結束了爭論。
「明日逢戊,就皇帝一人上朝麼。」段皇后冷冷道,顯然不想就此罷休。
……
隆景五年臘月到來時,北京城裡人人都穿上了的皮衣、棉衣。順天府府衙的文吏盡數被派往街上。尋找沒有換上冬衣的人,進行管制。
這是順天府尹李邦發定下的規矩。目的是防止有人貧寒凍死。
如果放在朱慈烺前世,肯定會有人對此大發議論,認為官府管得實在太寬,人家愛穿什麼穿什麼,冬天穿夏裝就要被抓的話,讓女孩子們如何出門?
然而在大明。官府就是第二父母,沒有人覺得官府管得寬,反倒覺得這是官府愛護百姓。
唯一的爭議就在於愛護的手段恐怕有些過激。
天子腳下也是有窮人的,對於那些被查出家貧不堪生活者,順天府都將他們強制送去了宣府、朝鮮等邊鎮。雖然那裡有糧有地。但強令百姓離開故土卻終究是人間慘事。
「前日家中來信,說有一艘去琉球的船沉沒了,三百餘遷徙百姓只有十來人生還,真是慘絕人寰。」黃道周看著官道上蹣跚而行的強制遷徙隊伍,面露憂色,對前來送行的解學龍說道。
解學龍道:「朝廷要實邊,這也是迫不得己而為之。雖然侵擾百姓,卻是為了國家百年之計。」
黃道周頗有些無奈,自嘲道:「聖君在上,自然不能見這等蟻民之苦。我輩所能做的,無非也就是讓這沿途少死些人吧。」他頓了頓又道:「誰能料想今日竟然有百姓因貧坐罪?也不知千秋萬載之後,世人如何看待我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