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都不想抬,猜都不用猜高克明會找他幹什麼,果然,一開口就差不了。
「哎,松子,回個聲嘛,你寫信給你妹了不?」
一隻爪子擱在了日記本上,高克明說話間,大眼睛冒著的神光,就叫沈如松感覺衣服都被他扒了個透,得虧和這傢伙自小認識,才不擔心這孫子會半夜摸上他的床。
「沒。」沈如松乾脆利落回答道,然後把高克明那大到得用加一碼防毒面具的大腦殼給扳正,溫聲道「別妨礙我寫東西。」
高克明討好地敬上支煙,看沈如松沒拿,就自顧自點上,吐了個煙圈說道
「別啊,替哥們的幸福著想嘛,這事對你和你妹也沒壞處啊。」
沈如松瞥了眼旁邊打手勢矜持地說悄悄話的女士官生們,心說高大頭,你的幸福和我有半張配給票的關係。
他面無表情道「高大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追人家張海月?她哪個基地,咱們分哪個基地?一個青霓,一個延齊,還正好東西對半分,寄封信都跨了兩軍區了,你擱這兒扯哪門子淡呢?」
高克明聞言臉色頓時黯淡下去,手肘架著膝頭,煙是抽的飛快,說道「你是知道我的……本來海月就不多搭理我,等到隔得遠了,就更沒話說了,我是想,要是請你妹小眉幫著她弟補習功課,多少還能湊合一點……草,我這人,算是沒救了。」
高克明說到沮喪處,卻是扇起自己耳光來,罵道「叫你不死心,叫你不死心……」
沈如松見發小這副頹靡樣子,心中戚戚,換誰乍看心愛姑娘終將遠去,都免不得做一番垂死掙扎,不然怎麼會亂打主意。
沈如松收起日記本,伸手輕拍著高克明肩頭,說道「明年統一考試,小眉要考龍山大學醫學部,元旦我回家帶她去旱冰場她都不去,她的性子你不清楚?認準了九節火車都拉不回,我這個當哥的都勸不了了,哎,我倒是想起來……」
「你姐不是去那個……那個輻射疾病研究中心了嗎?她總得帶學生吧,隨便使喚個人教個毛孩子或者乾脆秀給張海月看,那不更頂用?」沈如松轉了轉眼珠,出主意道。
高克明聽了更是唉聲嘆氣,指了指自己的腦殼,翻了個白眼道「研究所管的嚴還經常出差,她在哪兒我都不曉得,就算在所里,也忙著寫她的論文,天天忙死了,哪有空管我這點屁事。」
「我這點事麻煩我姐實在怪不好意思的,本來我姐就覺得我蠢,再這麼弄,我估計我在我姐眼裡就徹底成弱智了。」
「那你他媽的有臉來麻煩我親妹子?」
「嗨,起碼你妹又不把她高大哥當蠢蛋看。」
「但你是知道我把你當弱智看的。」
「……」
高克明挖了挖鼻孔,擤著鼻涕,見沈如松警惕模樣,只好訕訕地把一手清水鼻涕抹地上,說道「忒不給爺面子了,我去找老三說到說到,說不定他家有個聰明妹子願意替大哥排憂解難。」
沈如松當即嘲諷道「去啊,你倒是去啊,看老三不先把你錘死了給他那個沒出世的妹子鋪路。」
「靠,真不給活路了。」高克明哭天搶地道。
「滾。」沈如松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手拍膝蓋跳了起來,舒展下筋骨,認真道
「去,把老三找來,聊點正事。」
提到正事,高克明不由得收起嬉笑,無奈「嗯」了聲起身便走。
沈如松看著工業大燈把高克明走遠的身影愈拉愈長,那些暫且堆放於027號升降台的鋼軌被切割成零件,順著鋼纜飛過高克明的頭頂。
沈如松揮手驅散了煙味,發呆片刻,自衣服內兜里摸出張裹在塑料套的照片,略有蒼白的臉龐上浮起紅意,他微揚著嘴角,撫平開塑料套的褶皺,注視著這張全家福。
全家福里居中坐著的婦人自然是沈如松的母親,孫采蘭,她右手邊則是才到沈如松肩頭高的沈眉虎,扎著馬尾辮、臉蛋圓嘟嘟的校服少女,仔細看去,她鼻樑到鸛骨間布著很是喜慶的雀斑,而那雙杏眼,和左手邊一身軍裝的沈如松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非要說差異,那必然是少女的眼裡,滿是靈氣。
沈如松咬著嘴唇,仰起頭,盯著漆黑里透出幾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