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言辭極為嚴厲,但細細思之,卻並未嚴令他必須撤回灞橋東岸,只要他心意堅決,這份軍令形同虛設……李勣到底想不想自己撤回灞橋,徹底平息終南山下這一場危機?
尉遲恭想不明白,他得好好捋一捋。
作為山東世家在朝中的旗幟,李勣無疑代表著山東世家的利益,但是眼前這場危機卻是因為程咬金以追捕流寇之名義擅自率軍趕赴此地,意欲將關隴門閥一網打盡——這其中究竟是否李勣之授意,誰也不知。
但尉遲恭作為關隴碩果僅存的武裝力量,為了保住關隴最後一絲元氣不惜違抗軍令前來救援,明顯是與山東世家的述求相背離,正常來說,隨著李勣這份軍令一同抵達的還應該有軍中司馬,將尉遲恭一併逮捕押送中軍處置。
但李勣卻只是嘴上說說,實際行動全無,明顯是縱容尉遲恭繼續留在終南山下,與左武衛對峙,隨時可能發動一場大戰,甚至將右屯衛捲入其中,演變成一場三軍混戰……
所以,李勣到底代表著誰的利益?
身為山東世家的旗幟,卻罔顧山東世家的意志,甚至縱容尉遲恭阻止程咬金剿滅關隴門閥……
尉遲恭思慮半晌,半死不得其解。
是李勣別有心思,暗中與關隴勾搭在一起,亦或是……李勣根本無法做主?這是兩個可以解釋李勣如此行事的理由,但無論哪一個,尉遲恭都覺得難以信服。
以李勣之資歷、權勢、地位,關隴憑什麼去收買他於生死存亡之際不惜背叛山東世家的利益?
同樣,以李勣之資歷、權勢、官職,數十萬東征大軍掌握手中,誰能讓他無法做主,不得不背離山東世家的利益?
尉遲恭覺得自己腦子裡一團漿糊,愁的掉頭髮,只能趕緊書信一封,將情況詳細說明,命人送去大雲寺,請長孫無忌定奪。
……
灞水西岸、滻水之東、正與右屯衛對峙的程咬金亦是滿頭霧水,聽著斥候回稟尉遲恭的右侯衛絲毫沒有撤離之跡象,他心中疑竇叢叢。
自己前來剿滅關隴殘餘,乃是山東世家全體之意志,代表著山東世家的利益,而山東世家越過旗幟人物李勣將命令下達到他這裡就已經極不尋常,眼下身為東征大軍統帥的李勣卻任由尉遲恭違背軍令前來救援關隴門閥,遲遲未能將尉遲恭召回,更顯得整件事詭異難明。
李勣已經背棄了山東世家,投入另外一股勢力?
江南、關隴、東宮……哪一方又能徹底收買李勣,讓李勣俯首聽命、背離山東世家?
不對勁啊……
帳外親兵快步走進來,低聲道「大帥,有人求見。」
程咬金看他一眼,見他微微頷首,已解其意,沉聲道「請他進來,另外沏一壺茶來。」
「喏。」
親兵退出,須臾,將身著常服的張行成引入,又奉上香茗,轉身掩好帳門,站在門外不許旁人靠近。
程咬金請張行成入座,為其斟茶,張行成微微躬身謝過。
飲了一杯茶,程咬金譏笑道「你也算是山東各家這些年在朝中的體面人物了,怎地卻好似斥候探馬一般四處遊走,深更半夜也不消停?」
張行成捏著茶杯,不理會對方的揶揄,苦笑道「你當我願意這般神出鬼沒、四下串聯?眼下局勢緊迫、岌岌可危,山東各家在關中的主事人已經亂成一團,動輒有傾覆之禍啊。」
程咬金嚇了一跳,放下茶杯,驚奇道「到底怎麼回事?」
他也隱隱覺得山東世家內部好像出了什麼問題,不然李勣的舉措著實沒法解釋……
張行成開門見山,直言道「各家對英國公數次下達剿滅關隴的指示,但英國公置若罔聞,不為所動。無奈之下,才不得不請盧國公您率軍前來,孰料英國公居然對尉遲恭率軍援救關隴予以縱容,其意難明。」
程咬金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是李勣出了問題……
作為山東世家在朝中的旗幟,其實一般情況下李勣與山東世家的關係並不緊密,這個人城府太深、心思太重,很難掌握。但無論如何,李勣都代表著山東世家的利益,所以各家也只能對其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