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也沒等蕭瑀發問,自顧續道:「如今晉王帳下,宇文士及在外、崔信在內,關隴勛貴與山東世家以成彼此競爭之勢,若無意外,他日晉王成就大業,這兩者便會瓜分最大的利益,您以及您身後的江南士族必然遭受打壓。如此,何必施驅虎吞狼、借刀殺人之策?」
蕭瑀的智慧自然毋須多言,能夠從一個亡國皇子瀟灑從容的混跡大隋朝堂,直至走到大唐宰輔,說一句當世人傑亦不為過。
他只是某一些時候一葉障目,看不清楚,得了褚遂良的提醒已經醍醐灌頂,完全醒悟。聽到「驅虎吞狼」「借刀殺人」這兩個詞,腦子裡已經瞬間瞭然,且很快便出現了如何設計以及種種可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讚嘆褚遂良一句,此人雖然並無大智慧,擔當不起一國宰輔之重任,但做一個查缺補漏、出謀劃策的謀士卻是綽綽有餘。
怪不得之前太宗皇帝對待一個白身的褚遂良如此寵信看重,一直予以提拔並賦予重任,讓他留在身邊參贊要務。
如果此計能成,不僅可以一舉扭轉「兩邊不討好」的困境,反而徹底交好兩邊,無論最終晉王成事還是自己重回陛下身邊,地位、話語權都將大大提升。
妙啊。
當晚,大軍宿於昭應境內。
褚遂良洗漱一番用過晚膳,站在營帳門口眺望夜幕之下蒼茫的驪山,心潮起伏片刻,轉身回到一張簡易的書案之後,研墨提筆,寫就一封書信,而後吹乾墨跡,裝入信封之中,掏出火摺子吹燃,將一塊蜜蠟烤化以之封口,又掏出自己的銅印摁在上邊。
一切完備之後,將跟隨自己多年的僕從叫進來。
「這封信你收好,明晨拔營之時趁著兵卒換防、營內雜亂,伱偷偷潛出去隱匿於驪山之中,或是等到大軍啟程,或是你自尋路徑,務必在十日之內將這封信交到李勣手中。」
吩咐完,他又面色凝重的叮囑道:「若出現差錯,無論如何要先毀掉這封信,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則,非但吾難以倖免,整個錢唐褚氏都將遭受牽累,大禍臨頭。」
僕從知道褚遂良這兩年連連背運、危機不斷,此時偷偷與李勣聯絡,必然事關重大,不敢怠慢,接過書信躬身道:「懇請家主念在奴婢這些年忠心服侍的份兒上,若是奴婢有何不測,多多關照家中妻兒,來生來世,當銜草結環以報。」
似他這樣的家奴,生死皆操之於主家,若敢背叛,或許能逃脫一時,但家中妻兒、親眷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更何況他生下來便是褚氏的僕從,一生一世,也只能效忠褚氏,不敢也不會背叛。
生死事小,若是不能完成家主的囑託,那才是大事。
褚遂良緩緩道:「此事若成,必然記你一功,准許你脫去奴籍,攜帶家眷前往褚氏在外地的商鋪任事,子弟可入褚氏族學。」
僕從激動跪地,連連磕頭:「家主放心,即便是赴湯蹈火,奴婢也定會將這封信交到英國公手中!」
子弟可入褚氏族學,那是為褚氏立下大功才能有的待遇,而一旦進入族學,便是與褚氏嫡支子弟成為同窗,日後學成,必然成為褚氏所仰仗的心腹。
對於一介僕從來說,可謂一步登天。
褚遂良和藹的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去吧,時刻小心,不能疏忽大意。」
「喏!」
僕從起身,走出去返回住處做準備,只等天亮換防之時趁亂潛出軍營。
褚遂良送走僕從,一個人將書案上的筆墨紙硯收拾好,回身在床鋪上躺著卻毫無睡意,輾轉多時反倒越來越精神,乾脆起身,走出營帳在附近散布。
眉毛緊鎖,心事重重。
他白天勸說蕭瑀要做好兩手準備,向陛下遞交投名狀的同時消減山東世家的力量、打壓宇文士及,但是他自己卻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渾然不知未來如何。
所以他決定賭一把。
將賭注壓在晉王身上是不行的,只要晉王成就大業,蕭瑀再怎麼也必然是朝中前三的重臣,到時候自己這個書寫「自白書」的「罪魁禍首」便成為蕭瑀最大的隱患,其必除之而後快。
自己那裡還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