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道:「郎君如此處理最好,那於承范登門自是為了丈量田畝一事而來,如今所有河南世家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想來他是怕郎君與許敬宗拿他們家做筏子,甚至用做儆猴子的那隻雞。郎君避而不見,於承范自然惶恐,想必於保寧要出面了。」
房俊想了想,道:「要不要趁機敲一筆?」
對洛陽于氏大動干戈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說于志寧在朝中的影響力極大,會導致朝堂之上對於「丈量田畝」愈發反感、牴觸,單只是洛陽這邊也不允許這麼做。
既然當下已經穩定形勢,又何必節外生枝?
反倒若是以之前於家鼓動佃戶、農戶抵制丈量田畝之事相要挾,進而敲詐一筆錢帛,於家大抵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武媚娘嗔道:「切莫胡鬧!不知自己現如今什麼名聲嗎?剛剛在長安勒索了幾十萬貫,不知多少人背地裡痛罵,家裡又不缺錢,且這錢也並未入了咱家的庫房,何必惹得旁人咬牙切齒。」
這男人成熟的時候簡直就是當世偉丈夫,有能力、有才華、有擔當,上馬定乾坤、下馬治萬民,不知讓多少閨中女兒魂牽夢縈、令多少當世英雄衷心嘆服。
可一旦幼稚起來簡直不著邊際,在鑄造局裡鼓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就罷了,偏又軒闊不羈、不拘俗禮,實在是驚世駭俗
房俊打了個哈哈:「既然娘子有命,那就放他一馬。」
傍晚時分,房俊與武媚娘返回洛陽入住慈惠坊「東大唐商號」總鋪,果不其然,於保寧親自登門求見。
都不隔夜,由此可見於家現在大抵也慌了神,唯恐房俊與許敬宗拿於家開刀。
房俊這回沒有拿架子,在總鋪一樓的正堂里會見於保寧。
於保寧五旬年歲,面色紅潤、保養得宜,身材不高瘦削幹練,穿著一身蜀繡壽字紋圓領常服,戴著一頂幞頭,笑意盈盈、容貌清癯,言談舉止符合世家子弟的雍容華美,與人相處可令人如沐春風。
「二郎之名,老夫早已如雷貫耳,只可惜緣慳一面,今日得見,方知聞名不如見面,二郎之風采望之令人心折,果然有令尊之風範,不愧是當世無雙的文武全才。」
於保寧笑容可掬,說話很好聽。
房俊笑得燦爛:「在長安之時,時常受到燕國公之教誨,常記心中,故而您也不必客氣。」
於保寧摸不准房俊口中的「教誨」是個什麼意思,是單純的「教授道理」還是「指摘訓斥」,只能頷首道:「二郎氣質不凡,心胸開闊,老夫敬佩。」
見房俊讓茶,便捧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道:「吾自幼身體不好,前些時日臥床染病,對家中之事疏於管理,故而家中下人有所懈怠,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著實慚愧。這兩日洛陽城內風波跌宕,犬子有些慌神,想著二郎與家兄頗有交情,居然擅自前往拜訪,實在是失禮之至,吾以罰其閉門思過,還望二郎念在他小輩不懂事,勿要計較,傷了你我兩家的情分。」
房俊喝著茶水,笑而不語。
於承范擅自拜訪?這話房俊自然是不信的,大抵是於保寧以為派兒子出面就已經很給自己面子了,沒料到自己避而不見,這才知道不好,才有現在這般客氣。
世家門閥在地方上一手遮天、奴役萬民,儼然土皇帝一般,而土皇帝當久了自然崖岸自高,不將旁人放在眼裡。
於保寧也知道自己這個解釋並不完美,但這件事重要的難道不是在於自己等同於主動認錯肯給你一個解釋,而並不是這個解釋是否完美可信嗎?
自己已經拿出態度,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不過他教養很好,笑容雖然有些牽強,卻並未翻臉,而是嗟嘆著道:「實不相瞞,並非是於家囂張跋扈、敢於抵制中樞政令,實在是被河南世家所裹挾,不得不如此啊。當日許尚書無論至誰家丈量田畝,都會遇到同樣的狀況,畢竟吾等豈能自絕於河南世家?」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夫妻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