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批傷員撤下來,傷兵躺在板車上只遮蓋了一塊破舊的雨布,血水從車板縫隙流淌到地上,旋即被雨水稀釋衝散,傷兵捂著被斬斷的小腿在車上翻滾哀嚎,叫聲悽厲。
蘇加「呸」的吐了一口口水,面色陰沉,喝道:「還沒死呢,嚎什麼嚎?丟人現眼的東西,給老子憋回去!」
傷兵被叱責一頓,死死咬著嘴唇很快將嘴唇咬破,滿嘴鮮血臉色煞白,雨水混著汗水往下淌,看上去更加悽慘狼狽。
「娘咧!」
蘇加低聲咒罵,方才的親兵已經飛馬返回,喘著氣道:「大帥說了,晉王殿下未曾下達撤退的命令,讓咱們死死頂住,誰敢後退半步,殺無赦!」
蘇加腮幫子上的肉稜子鼓了鼓,死死咬著後槽牙,一聲不吭,將手裡的馬鞭狠狠丟在地上。
「打吧,往死里打,將這麼些弟兄都打光了,讓大帥自己去晉王面前盡忠職守!」
他自然明白尉遲恭的意思,既然已經投靠晉王那就得恪盡職守,晉王下令勐攻太極宮,即便前邊是刀山火海也得一往無前但話只是這樣說而已,難不成前面當真是刀山火海也得不要命的往裡沖?
這些袍澤們南征北戰百戰餘生,今日卻在毫無意義的死在這承天門前,搞不好還有可能背負一個叛逆之名,以往所有功勳皆被剝奪,永業田被收回,妻兒老小就算逃過死劫也難免發配充軍三千里。
左右將校自然也對如此死戰頗有微詞,但卻不敢如蘇加這般表現出來,尉遲恭的殘暴在一眾貞觀勛臣當中數一數二,誰敢違逆他的軍令,他能活生生將皮扒下來
李靖頂盔摜甲坐在金光門下的營房內,前方戰報雪片一般飛入桉頭,錄事參軍將這些戰報一一整理歸納,然後在牆壁懸掛的輿圖上一一對應標註,當下局勢一目了然。
程處弼從旁協助。
這種介於輿圖與沙盤之間的模式乃是房俊首創,作為房俊好友的程處弼自然了如指掌,當他將幾支代表右侯衛的黑色旗子按照當下位置一一黏在輿圖上,左右看了看,忽然皺眉道:「大帥,右侯衛四萬餘人,但擺在咱們正面的只一萬有餘,其餘部隊駐紮在春明門內外,看似不斷向承天門一帶支援,但同時有不少傷亡兵卒撤下去,人數始終在一萬左右,不曾增加可令駐守金光門外的屈突詮部繞過龍首原突襲春明門,咱們正面戰場再發動一次勐攻,令其首尾不能兼顧,或可截斷其退路。」
李靖捋著鬍鬚,頗感欣慰。
這熊孩子平素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一扁擔打不出一個屁來,但只要討論軍事卻能滔滔不絕,且往往極有見地,頗有其父之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若能在自己手底下多多歷練幾年,或許可為大唐年輕一輩當中有數的統帥。
只可惜自己年事已高,此戰之後無論如何都將交付軍權,再無帶兵之可能,遂有些暗然
不過旋即又振奮起來,自己雖然不能帶兵,但只要此戰獲勝太子順利登基,書院必將重建,屆時自己大可重返書院,忙時編撰兵書、教書育人,閒時含飴弄孫、優遊林泉,其樂何極?
心氣兒順了,情緒自然好了,遂起身來到輿圖前,耐心指點道:「戰爭,從來不拘泥於一城一地之勝負,即便是臨陣衝鋒的偏將亦要有放眼全局之眼光,否則不知何處可以突襲、何處應當固守,有勇無謀也,有些時候非但無功,反而會壞了大事。」
程處弼一頭霧水,仔仔細細看著輿圖上標註的戰局態勢,不知其所以然。
李靖手指著春明門位置,道:「春明門乃東城門戶,右侯衛無論勝敗都必須保證此處在控制之下,否則無需咱們在戰場上擊敗他們,他們自己後路被斷便亂了軍心,所以尉遲恭一定在此處坐鎮。」
程處弼點頭。
李靖又將手指自春明門向東劃到城外不足十里之處,那裡有一處不算高的土丘,緊挨著春明門通往霸橋的官道:「晉王千金之體,且是叛軍之核心,自然不能蹈履險地,但其身邊護衛薄弱,只能依靠右侯衛保護,所以一定不敢距離右侯衛太遠,這裡遠近正合適,進可以快速入宮接管大局,退可以沿著霸橋直奔潼關,想必現在潼關依然置於叛軍掌管之下。」
程處弼依舊有些不明就裡:「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