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些面面相覷。
白雲歸已望向安靜垂眸飲茶的慕容畫樓。這等商議大事,她收斂了全部繁華,好似薄紗般輕盈,不會讓人因她的存在而不自在。既能震驚全場,亦能接受忽視,她便是這般榮辱不驚。
「夫人,你怎麼看?」白雲歸想起東南六省偽鈔案里慕容畫樓超乎常人的精準分析,又匪夷所思的把這些偽鈔全部找到……他很想聽聽,她的想法是不是跟自己的一樣。
四個幕僚一愣。
慕容畫樓微微抬起眼帘,望著白雲歸眸子裡的真誠,便將茶杯輕輕擱在桌面,掃視了眾人一眼。
清澈如水的眸子湧入了鋒刃,似刀鋒劈面,讓程東陽等人心底生寒。她聲音亦凜冽:「倘若督軍把這些偽鈔全部投入江浙市場,來換取地盤。那麼,在畫樓心中,督軍不過是草莽盜寇,百年後的青史上,亦只是個跳樑小丑!」
程東陽、蘇永等人齊齊變臉,驚愕望嚮慕容畫樓。
她說話如此難聽!
盧大興甚至浮色怒色:他跟隨白雲歸近十年,從來沒有人這般侮辱過白雲歸。
督軍那暴躁的脾氣,只怕要當場發作。
眾人都望著白雲歸。
卻見他眸子裡倏然一亮,毫無半分怒色,反而眉心微松。修眉挑了挑,聲音依舊平緩,卻輕快了幾分:「夫人此話何解?」
白雲歸的欣賞畫樓亦瞧在眼裡,心中微暖,語氣亦緩和了幾分,沒有剛剛的激怒。她道:「軍政府之間相互傾軋,原本是無可厚非,天下熙熙攘攘,不過是利來利往!可如今是什麼樣的局勢?」
她聲音一緊,陡然提高了幾分,眉眼間頓現叱吒傲氣:「政府形同虛設,外有列強環伺!這些假鈔投入江浙市場,打擊南方政府的勢力。這不假;可損失最大的,卻是江浙的平民百姓!經濟凋敝,受害最大的,還是華夏的綜合國力!讓西方列強侵占我們國土的時候更加暢通無阻!倘若督軍想的只是自己,而不是整個民族,不過爾爾,跟草莽何有區別?傾巢之下,安有完卵。請督軍深慮!」
一席話,擲地有聲,無疑是響亮耳光,重重摑在四位幕僚的臉上。
大義、深遠,她的見識卓爾不群。如此精闢!
四位幕僚既羞愧又欽佩,沉沉低下頭去。
白雲歸卻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夫人所慮者,正是我所慮者!如今的華夏,再也經不住自己折騰了……」
他站起身,緩緩笑了,語氣調侃道:「東陽、子發、蘇永、大興,我說夫人見識在你四人之上。你們現在可服氣?」
口吻十分欣慰與高興。
畫樓則輕輕舒了一口氣:這個男人,並不是那般愚昧,亦不是利慾薰心。剛剛他的幕僚在說搶占地盤的時候,他並沒有一絲動心。可見,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亦是民族大義。
畫樓望向他,只覺那煞氣鋒銳的眉眼,有種讓人踏實的安穩。
她輕輕彎唇。露出一個輕不可見的微笑。
四個幕僚各自嘆氣,紛紛自嘲。
蘇永還道:「哎,和夫人相比,我們都是草莽盜寇!」
一席話,惹得畫樓也笑了。剛剛那意見不合的微小間隙,亦消散而去。
盧大興亦是尷尬,看畫樓的神色更加崇敬。他道:「那這些偽鈔。也銷毀嗎?」
「不!」白雲歸負手笑道,「夫人辛苦從武昌府運回來的,哪能這般輕易就銷毀了?送給南京政府,向他們討要一些路資!」
畫樓噗嗤一聲:這個人,不能占的便宜堅決不碰;能占的便宜一分不讓。
座鐘滴滴答答響起。已經十一點了。
白雲歸便讓他們都回去休息,還道讓程東陽和蘇永明日便啟程去南京政府,把這些偽鈔親自押解過去。
夜風徐徐吹來,溫柔和煦,暖暖的透著春花的香甜。
官邸門前的那些木棉,正含苞待放。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些。
蘇永讓程東陽坐他的車,有事同他商量。
程東陽便讓司機先回去,坐上了蘇永的車。
「那次你說,可惜夫人是個女子,否則也能打下半壁江山……」蘇永喃喃道,「我當時不以為然,可見是我短視。可惜,可惜只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