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大部都已為唐所有、安慶緒盤踞之地僅餘相州、眾叛親離走投無路卻是不爭的事實。一時朝野上下都為之振奮,覺得平亂指日可待,對史思明不乏讚譽者。
但也有人對史思明歸降的誠意持疑,以為他不過是暫時的趨利避害、見風使舵,並非對唐室忠心。宰相張鎬就認為史思明其人兇險不法,借叛亂之機竊取高位,兵強則眾附,勢奪則人離,居心叵測,人面獸心,難以用仁義感化招撫,請求皇帝不要給他重權。但皇帝一心只想迅平亂,又逢內侍自范陽回還,盛讚史思明忠懇。張鎬數次勸說無效,反被皇帝罷免了政事。
「豈止張相公,看二師兄這架勢,是隨時準備再與史思明大戰三百回合啊。」菡玉跳下馬來,搭手成檐望了望不遠處城牆上佇立的士兵。
半年未興戰事,太原附近民生漸有恢復。一路行來,官道上時不時可見從城內出來的百姓,推車負擔,大約是附近的鄉民,趕在天黑前出城回家。連這城門外的路邊也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小棚子,做些茶水吃食的小買賣。
此時茶棚里已寥落無人,掌柜看她把馬往馬樁上系,老遠就喊:「客官,我們打烊收攤啦,你別停步了,趕緊進城去吧!」
菡玉牽著馬走過去道:「店家,在下遠行多日疲累焦渴,進城後不知還要多久才能找到落腳處,只想先討一碗水喝。」
掌柜道:「小店這就要收攤了,只剩些殘水涼湯,客官如不嫌棄便將就喝一碗。」倒了一大碗半涼的茶水給她。菡玉看牆上掛著價牌,上書「大碗兩文,小碗一文」,便摸出兩文錢遞過去。掌柜連連擺手道:「只是些殘湯而已,哪好意思收錢。」
菡玉道:「至少收一文,總不好叫店家做賠本買賣。」
掌柜笑道:「小店擺在這裡本也不是為了賺錢。起初是父老自給戍城巡邏的將士們送水,後來有了李司空,太原不打仗了,周圍村鎮的鄉親們又能進城,我也順便做點小買賣。鄉親們把這個營生讓給了我,我可不能忘了大伙兒的初衷,要當然是予人方便。」
菡玉聞言而笑,也不再客套,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半碗。她還是以前行走江湖時這樣豪爽地牛飲過,天熱趕路出了一身汗,半碗涼水喝下去,只覺通體舒暢,愜意無比。
正待喝第二口,突然一匹快馬從她面前飛馳而過,堪堪擦著茶棚,馬蹄揚起一陣浮灰。這茶棚離官道有兩三丈遠,一般行人經過是不會跑得這麼近的。就聽掌柜的在棚子裡抱怨道:「誰啊,吹了我一盆子灰……」話音未落,那匹馬就撞上了挑旗的竹竿,馬上之人「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菡玉和掌柜連忙都跑過去看。那人趴在塵土中一動不動,而馬已獨自跑遠了。她趕過去將那人扶起,只見他面染有血污,像是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乾裂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因嗓子干啞說不出話來。她端過自己的水餵他喝,剛湊到他嘴邊,掌柜突然衝過來一把拍翻水碗:「別給他喝!」
菡玉訝道:「店家,這是為何?」心想這店家熱情好客古道熱腸,怎麼這會兒反而見死不救了。
掌柜道:「你看他的衣服,這是個胡兵!」
菡玉低頭看了看,說:「是胡兵的服色,不過看他面容不像胡人。」
掌柜怒道:「是漢人又怎樣?為虎作倀,死不足惜!」
菡玉想了一想道:「他獨騎往太原城去,一定不是普通胡兵。說不定是偽裝潛入敵營的斥侯,有重要的軍情回報。麻煩店家再拿一碗水來,無論如何先救醒了再說。」
掌柜還有些不情願,端了一碗涼水來餵那人喝下,見他略有醒轉,便立即喝問:「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往太原去幹什麼?」
那人費盡力氣回答:「我叫……吳成賜……哥……李……」後面的話說了好幾遍,兩人也沒聽清。那人氣力用竭,又昏死過去。
菡玉看他身體虛弱,馱在馬上怕他呼吸不暢,又望見城門只有半里多地,便對掌柜道:「店家,我的馬先借貴地存放片刻,稍後我就來取。」自己背起那名傷兵就要往城裡去。
掌柜趕上來攔住她道:「你這個人也真是,一個胡兵!罷了罷了,我正好有輛板車,幫你把他運到城門口去吧。」
菡玉喜道:「如此多謝店家了。」
二人合力將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