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已經進入了秦國的最高決策層,呂不韋是知道的,但他不清楚子楚目前的意圖。目前趙國對秦戰略還舉棋不定,所以對邯鄲的秦人手下留情,以保留更多選擇;可能秦國也是這樣。秦國同樣也承受著諸侯巨大的壓力,希望能通過外交努力減輕壓力,專注於一點。難以抉擇的是,要和誰搞好關係,重點去打擊誰。據呂不韋所知,秦國已經派人與楚達成了協議,看來楚國不是將來重點突破方向。
站在秦國的立場上,呂不韋認為最佳戰略是重點打擊韓國,而不是趙國。如果秦王也是這麼看的,那麼未來秦王一定會尋求與趙國和好,這樣,子楚一家人的處境就自然而然地擺脫了危機。可目前,趙國是秦國最大的敵人,兩國幾乎都殺紅了眼,特別是趙國,舉國上下都對秦國充滿怨恨,秦、趙和好看上去非常不可能。在秦、趙目前所處的這種微妙狀態下,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給兩國的關係帶來重大的轉變,更會給這家人帶來滅頂之災。他必須竭力維持這個微妙的平衡,等待秦國的決定。
由於和趙國上層關係的中斷,呂不韋關閉了許多經營奢侈品的商鋪,但也還留下了許多經營日常用品,特別是糧食的商鋪。每天他都要到這些鋪子裡巡視一番,查看經營情況,為店鋪里的店保加油鼓勁,告訴他們諸侯間的關係就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今天翻臉,明天如果有了好玩具,立刻就能玩到一塊去。這時,一定要保持心態平和,不要被暫時的困難壓倒。就算心中有些不滿意,但大家當著呂不韋的面,還都是表達了堅持下去的決心。畢竟在現在的邯鄲,能有口飯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有店保向他報告說,最近經常有些無賴到店裡搗亂,罵他們是「秦賊」。呂不韋說,如果只是罵,就聽著;如果敢進鋪子裡搶劫,就給他們一點教訓。但一定不要主動升級衝突。忍辱負重,和氣生財,是做生意的基本法門。
巡視一圈出來,呂不韋感到最近的無賴騷擾事件似乎多了起來,他擔心有人在背後攛掇,就出了邯鄲城西門,走到一個酒坊門前。這座酒坊並無任何顯眼之處,泥土牆,茅草頂,用幾個破罐開的窗子,兩扇小小的門戶,並沒有開著,門外也沒有挑出幌子,顯然沒有開張。
呂不韋敲了敲門,在外面高聲叫道:「謹見薛公!」叫了幾聲,門內一名僮子應道:「父何人?」
呂不韋應道:「邯鄲商賈呂不韋!」
然後聽到一聲下門栓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名僮子走了出來,行禮道:「家祖在堂,體有不便。父請入就坐!」
呂不韋跟著僮子穿過外面的酒肆,再穿過一個庭院,來到一座三間兩進的茅屋前。茅屋前堂後舍,一名老人斜坐在堂前的一張破席上,見呂不韋進來,略起身道:「賤軀有恙,不及遠迎,客其諒之!」
呂不韋道:「月許未見,公何病若此耶?」
薛公道:「糧價騰貴,日才一粥,故病!」
呂不韋大驚道:「小子之罪也。」急從懷中取出一片節符遞給身旁的僮子道:「可急往信義坊取一石粟,以救其急!」
薛公道:「俗言,無功不受祿。客但言其故,乃敢受之。」
呂不韋道:「小子受祿於秦公子府。而彼府為軍所圍,衣食難周。小子有糧在濮陽,願公運之。什九歸公,什一入公子府,公其勿辭!」
薛公道:「邯鄲粒米珠玉,而厚賜於老兒,必有其意。」
呂不韋道:「趙、秦相爭,禍及下賤。小子受秦之祿,未敢辭也。然受人之祿,當忠人之事。秦公子府受圍,小子無計可脫之,惟思薛公急人之難,故相托也。」
薛公道:「脫其困,出其人,非老兒所能。運糧入內,敢請為之!」
呂不韋道:「此小子之惠,皆公所賜。」
薛公道:「然老兒一言,客請聽!」
呂不韋道:「小子謹奉教!」
薛公道:「秦趙相爭,非一時可解;且諸侯之事,非販車走馬之徒可以干也。客富於春秋,當思脫離之計。」
呂不韋道:「公之言,誠金玉也。誠小子受祿於彼富貴之時,不忍棄之於落魄之後。但其復振,乃可辭之。」
薛公道:「真忠義之士也!」遂令小僮收下呂不韋的節符,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