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陸詩遙掏出隨身攜帶的手絹,遞到他的面前,抬頭看著他,輕聲說道:「公子,您剛才流了一些汗」
顧旭看著潔淨無塵的手絹,還有她那雙黑白分明、靈動有神的眸子,嘴角上揚道:「陸小姐,咱們只是初次見面,你就要把貼身的手絹給我了?「
聽到他的話,陸詩遙臉上立即泛起淡淡的紅暈。
她把手絹收了回去,低著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剛才那一瞬間,她看到他臉上的汗珠子,純粹只想把手絹拿給他擦擦汗,卻一時忘記了在大齊王朝的傳統風俗中,女孩子的貼身手絹也常常會被當做定情信物。
此時此刻,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待到顧旭跟隨陸秉德離開之後,陸詩遙才緩緩抬起頭,一雙眼睛眯成兩道月牙,清麗脫俗的臉上露出純美的笑容。
她目送著顧旭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隨後瞥向身邊的海棠樹,輕輕拍了拍它的樹幹,對它說道:「你一定要記住這位公子呀,他可是幫助你擺脫病痛的恩人呢」
這天晚上,陸詩遙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打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張彩色的花箋。
她在陸宅中幾乎沒有朋友。
作為一個內向的人,比起喧囂的外界環境,她更願意關注自己的內心世界。
她可以一個人靜靜看遠方一整天,可以從陽光的觸碰中感受到幸福,也可以望著雨後的池塘,在腦海中構想出蜻蜓與荷葉之間的對話。
在她的眼中,世間萬物似乎都是擁有靈魂與思想的生命,它們會開心、會難過、會歡笑、會流淚。
比如今天,當她看到海棠樹葉上的黑褐色斑時,她仿佛也感受到了它的疼痛,聽到了它低聲的啜泣。
她還喜歡用顏色各異的花箋記錄自己每一天的心情,然後把它們悄悄藏進自己的抽屜里。
仿佛抽屜里住著一個親密無間的友人。
她可以對其肆無忌憚地傾訴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
不過除了記錄心情,這些花箋還有一種用途——
由於陸詩遙是個臉盲,常常會分辨不出別人的面孔,無法把別人的名字和相貌及時地匹配起來。
這在人員眾多、規矩繁雜的陸府,幾乎是一件噩夢般的事情。
所以她會把見到的每一個人的身份和外貌特徵,及時地記錄在花箋上,並且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複習背誦,從而避免因為認錯人而出醜,受到長輩們的責罰。
於是此時此刻,她一邊努力回憶著顧旭的長相,一
邊用端正娟秀的簪花小楷在紙上寫道:
「顧旭,驅魔司主事,未及弱冠,清瘦頎長,面色白皙,五官端正,眉毛濃密」
寫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筆。
因為她覺得,用這些太過粗泛、太過大眾化的形容詞,似乎很難概括那位公子獨一無二的氣質。
他值得用更美好、更用心的語言來描述。
於是她想了想,寫下了一句:
「皎如玉樹臨風前。」
二、夏天的花
顧旭第二次拜訪陸宅,是收到請柬後,應邀參加詩會。
此時正值六月,陸府池塘中荷花盛開。
綠葉叢中,各色花朵亭亭玉立,白的純淨如玉,紅的鮮妍似霞。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陣陣,沁人心脾。
在陸夫人的召集下,陸家年輕子弟們都聚集在了池中水榭——此地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由竹橋連至岸邊。
透過窗戶,正好能望見池塘全景,宛若身在畫中。
由於青州陸氏老祖宗曾以詩畫入道、飛升成仙,所以陸家一向注重於培養年輕一輩的詩詞造詣。每一個人都期望能夠在詩會上脫穎而出,得到眾人的誇獎和長輩的賞識。
因為被驅魔司的任務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當顧旭抵達水榭的時候,詩會已經過去了大半。
陸家的年輕人和受邀前來的客人都坐在一張圓桌的周圍,桌上既有筆墨紙硯,又有水果糕點。
附近還有兩張竹案,一張上面有杯箸酒具,另一張上有茶筅茶具,各有丫鬟在旁邊煽風爐煮茶,或是煽風爐燙酒。
這次的主題是「荷花」。
可作詩,可作詞。
按照詩會規則,參會者們需要把自己的作品寫在雪浪箋上,然後用針綰在牆上,接受眾人的點評。
除此之外,每位參會者還能領到幾張荷花形狀的貼紙——當他們看到自己最欣賞的作品時,就將荷花貼紙貼在上面,
最後獲得荷花貼紙最多的作者,將會成為本次詩會的魁首。
「顧大人,現在就只差您的大作了。」陸夫人站起身,微笑著對顧旭說道。
旁邊的丫鬟走上前來,把毛筆和雪浪箋恭敬地遞到了他的手中。
顧旭禮貌道謝。
同時,他的目光掠過圓桌旁邊錦衣華服的男男女女,落在水榭角落裡一個纖瘦少女身上。
她坐在屋中陰影里,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眾人皆著色彩鮮艷的綾羅綢緞,佩戴閃閃發光的金銀珠寶,唯有她一身素白,宛若月宮姮娥、世外仙姝,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顧旭並沒有立即開始作詩。
他首先瞥了眼牆壁上那些陸家子弟的作品。
他必須承認,陸家著實稱得上是書香門第,這些年輕人們的作品基本上都格律工整、辭藻華麗,把荷花的美誇得天花爛墜。
雖然並沒有特別令人驚艷的,但也算中規中矩,可以勉強恭維一句「有文采」。
只是,如果拿這些詩跟他前世讀過的佳作做比較,就會發現它們很僵硬、很古板,缺少著一股充沛的情緒。
不像是有感而發。
更像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甚至很多年輕人為了炫技,在詩詞中用了很多生僻字和鮮為人知的典故,讓人看得一頭霧水。
顧旭並沒有開口做評價。
他瞥了眼周圍丹楹刻桷的建築,想到了陸家繁瑣森嚴的規矩,只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年輕人們寫出皮囊
番外:詩和遠方(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