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為整個城市披上了一件冰冷的銀衣,庭院中堆滿了積雪,太久無人打理的院落呈現出一片蕭條的景象。
雲義海穿過熟悉的花園,來到破舊的房門前,陳舊的木門上殘留這烈火灼燒的痕跡,木質地板上也有多烈焰留下的黑色印記。這裡在十多年前曾經歷過一場大火,由於地處偏遠,周圍又沒什麼人,那場火燒了足足燒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人發現。
如今那場幾乎將這棟小屋摧毀的大火早已滅去,屋子也重新經過了修建,當初縱火的人也再次來到這裡,而曾經那個總是等待著他到來的女孩卻再也不會出現了。她在這裡陷入了長眠,在他親手燃起的火中,痛苦而絕望地被烈焰吞沒。
那時候他親眼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被燒死,心裡是完成了某種任務,或是掙脫了某種枷鎖的解脫,如今他再次站在這裡,剩下的卻只有無盡的愧疚於悔恨。
那個深愛著他的女孩被他親手埋葬在這裡,他的那雙兒女也是在這裡同他決裂,故地重遊,曾經犯下的錯誤與罪孽化為了牢籠,將他緊緊鎖在其中,永無解脫之日。
雲義海抬起手,他想推開這扇荒廢了多年的大門,卻又在中途將手縮了回來。他在門前站了良久,遲遲沒能下定將門推開的決心,正當他想要就此離去時,一股刺鼻的氣味從門縫中鑽出,刺痛了他的嗅覺。
這是……汽油的味道?這裡怎麼會有汽油?
雲義海猛地推開木門,想要將裡面的情形看個究竟。木門在他掌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迅速向後退去,在房門被推開的那一刻,房間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濃重的汽油味嗆得雲義海幾乎沒辦法呼吸,撲面而來的除了汽油的氣味外還有一絲灼熱的氣息,雲義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是火的味道。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火苗在房間裡燃起,滿屋子的汽油在火苗出現的那一瞬便沸騰了起來,整個房間頓時變成了一片火海。
房間中央,一件白色的和服隨風搖晃,在漫天火光的映襯下,仿佛一個人在火海中翩翩起舞,火焰點燃了它的衣角和袖口,將它一點點地蠶食。
這一幕就像是一場殘酷的火刑,一個身穿和服的少年被活活地燒死在其中。雲義海的眼神變了,變得猙獰而瘋狂,他不顧一切地衝進房間裡,用盡一切力氣朝著和服奔去,就好像那是什麼稀世珍寶,去晚了就會被別人搶走。
他一腳踩入屋內,在火焰接觸到他皮膚的那一刻,他身後的影子劇烈搖晃起來,火焰立即繞開了他,像是逃避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向四周退去。他一腳踩入汽油中,火焰殘留下來的高溫燙傷了皮膚,但他一刻也沒停留,直奔和服而去,仿佛眼中除了那件衣服以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在他身後,一個人影從他的影子中分離了出來,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黑髮黑瞳,如墨的長衣垂在地上,他的眉眼鋒利如刀,五官精緻如畫,帶著無可匹敵的冷冽氣質降臨人間。
他跟上雲義海的腳步,伸手想要拉住他,但是他慢了一步,雲義海已經邁入了熊熊燃燒的烈火中,青年緊隨其後,同他一起走入了火海。地面上的汽油淹沒了他的腳踝,恐怖的高溫卻無法傷到他,他的衣角落到了汽油中,汽油卻未在他衣服上沾染分毫。火焰在他到達前便順從地退讓出了一條通道,烈焰圍繞在他周圍,卻又不敢真正靠近他,他如同君王般踏入火中,在他面前,臣民們紛紛為他讓道,在他身後,它們恭送他的遠去。
雲義海來到了和服旁邊,他終於看清了支撐起這件衣服的是什麼,那時一個足有一人高的十字架,上面刻滿了聖經中的禱告詞,和服在十字架上化為飛灰,像是吸血鬼在陽光下被燃成灰燼。
雲義海凝視著佇立在眼前的純銀十字架,眼中閃過深沉的哀痛,他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十字架上的經文,喃喃自語:「你就那麼恨我嗎?」
一身黑衣的青年站在他身後,神色複雜地望著他。他知道雲義海說的「你」是誰,那是這裡曾經的主人,是雲義海最愧對的那個兒子,也是在這裡布下局,等待雲義海的到來的人。
十多年以前,雲義海在這裡點燃了一場大火,火焰燒盡了一切,也奪走了雲逸軒的一切,年幼的男孩從此走上了於雲家為敵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