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著腰,喘了口粗氣,從口中呼出一道白色的氣柱,一樣的管家見狀,拿出一件呢子大衣披到他的身上。
「謝謝。」
博洛克斯緊了緊衣服,跺著腳環顧四周,隨著晨霧的消退,地面變得和鹽鹼地一般蒼白,而遠處那幾棟破敗的房屋,三層的大房子被修成了城堡般的樣子,那些小到不成樣子的箭塔上還點綴著褪色的粉紅顏料與早已壞掉的南瓜燈,似乎是早年塞克斯博士為了討好自己的女兒所作,迷你城堡後方有一座不小的穀倉,旁邊是磨麩子的磨坊,磨坊頂端的風車只剩下轉軸,四片葉扇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庭院裡種著一棵紫杉樹,不過看樣子已經死了很多年,拿來當柴火燒都得嫌它不夠持久。
房子旁邊還有一排栓馬柱,有兩根稍矮,似乎是為了安放兩個小女兒的寵物。
這些充滿生活氣息的物件為這座老照片一般的莊園平添了一抹家庭的溫馨,倘若在其他時候,博洛克斯覺得自己估計會假惺惺地搖搖頭,嗟嘆一番這個家庭的不幸,可如今他連裝樣子都懶得裝,這些溫情的東西反倒是令他覺得不寒而慄——塞克斯博士越是家庭美滿,他對自己的女兒們越是疼愛,博洛克斯便覺得他越是可怕。
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如此割裂?一個在自己印象中除了有些瘋癲以外幾乎毫無缺點的男人,一個顧家的愛老婆的愛女兒的男人,一個魔法高超且是神奇動物領域專家的男人幾乎是所有人心中的完美之人。
可那些地堡中的斷肢殘臂拼湊出的猙獰怪物在無聲地控訴著塞克斯博士的恐怖與殘暴,據納爾遜所說,這片地堡的四周還有不止一個房間,甚至那個襲擊自己的狼人就是從那個房間中逃出來的,他究竟犯下了多少罄竹難書的罪孽?
博洛克斯回憶著塞克斯家族出事的時間,正巧在萬聖節前後,有些長舌的傢伙說他是作孽太多被幽魂報復了,博洛克斯本覺得那是無稽之談,可現在他信了。
他想像著塞克斯博士「實驗」時的樣子,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博洛克斯感覺一股腥氣直衝喉嚨,竟彎下腰乾嘔起來,管家趕忙扶住他的肩膀,輕拍著他的後背,想要幫他捋順氣息。
「沒事,」博洛克斯擺擺手,抹了抹嘴唇,表情難看地說道,「我只是想像力太過豐富……嘔!」
「老爺……」管家當然明白博洛克斯為何乾嘔,事實上,他剛剛繞到遠處並非是為了巡視,其實是找機會偷偷吐過了。
「嘔……你們等會兒,按照納爾遜的要求,配合他,封鎖這裡。」博洛克斯斷斷續續地吩咐道,「該死!這鬼地方,我再也不來了!」
「老爺,不用接著研究嗎?」老管家焦慮地說道,「至少應該組織人手滅殺地堡里殘存的活物。」
「嘔!你可別說活物了,求求你了,」博洛克斯哀號一聲,強打著精神說道,「他讓你們幹什麼就幹什麼……扶我去那邊的紅松林,我受不了了。」
管家聞言,點了點頭,扶著老爺去往了之前探查時坐落在山陰面的紅松林,剛好,他也能找機會吐一場。
納爾遜依舊待在地堡中,靜靜地站在最後一個最像人的實驗品面前,摘掉手套,注視著自己的手掌,仿佛想要看出花來。
「情緒可以成為魔力,那麼魔力是否能留下情緒呢?」
這明明是個死得不能再死的人,甚至連人也稱不上,自己也再三確認過,靈魂連一點兒渣滓都沒有剩下,甚至他們的靈魂可能在被塞克斯博士剖開時便已經消失了。
「可是你……你們明明那麼真實,真實到仿佛是我親歷的故事,親身體驗的情緒一般。」
納爾遜蜷縮起手掌,又再次張開,重複著這個動作,不知道在給誰說話。
「我甚至覺得你長得有點兒眼熟,但我不知道你是誰。」納爾遜輕輕地錘著太陽穴,「我沒有這方面的記憶,我應當沒有在過去見過你,但是那種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呢?」
這個靜默著站在面前的「人」沒有回答他。
「或許我們會在未來相見?這難不成是預言?」納爾遜「嘿」了一聲,試圖活躍自己和一個標本之間的氣氛,預言的假設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納爾遜,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