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枯槁的人正把白霧堆積在自己身下,艱難地夠著低垂下來的塔尖。
那是一位怎樣可怕又可憐的人!他的下半身已經完全消失了,也不知是遭受了迷失霧幾千年的啃噬還是一開始就只剩下半身,他的身上沒有一點兒肌肉,松垮垮的粗糲皮膚搭在骨頭上,全身上下的周圍令人看得就直犯噁心。
「他怎麼……」納爾遜努力不去看他,又忍不住扭頭偷偷看了兩眼,把自己噁心壞了。
「這就是製作魂器的後果,他只有一半靈魂。」格林德沃走到海爾波的身邊,一腳踢倒了他身下堆成小丘的白霧,海爾波殘破的身體跌到了地上,「他失去了肉體,失去了魔力,失去了生命,甚至每時每刻都在失去他的記憶,他已經不能思考,甚至連他最引以為豪的『卑鄙』也丟棄了,比那些只能在生前存在的痕跡中尋找存在的幽靈還不如,比那些最卑微的遊魂還不如,但他還活著。」
「嘶……」納爾遜倒吸一口涼氣,他比大多數人都了解魂器,卻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直面的魂器的主人,竟然是這樣一個卑微的靈魂。
「不能給他個痛快嗎?」納爾遜看到倒地後再次爬起,又開始機械地堆著小丘的海爾波,心裡嘀咕著,又有些於心不忍。
「不能,而且你完全沒有必要對他心生憐憫,他只是一個罪大惡極的黑巫師,哪怕是在這樣半死不活的狀態下,他的屍體還是能夠殺死我成百上千的夥伴。」格林德沃露出厭惡的神情,「況且,想要殺死魂器的擁有者,就必須摧毀他的魂器。十幾年來,我幾乎每個月都要來這裡一趟,可是這東西完全不能交流,更沒有辦法告訴我他的魂器在哪。」
「好吧,那他確實是罪有應得。」納爾遜搖搖頭,不去看掙扎的海爾波。
「有道德的約束是好事,這能保證你不會成為你最厭惡的那種人。」格林德沃望了若有所思的納爾遜一眼,又說道,「但一個人如果顧慮太多,就會失去做人的樂趣,你看看你腳下的這傢伙,他就是完完全全的反例。」
「我倒是情願殺死他。」格林德沃皺著眉頭踢了一腳海爾波伸向納爾遜袍子角的手,有些困惑地說道,「他以前就像個機器人一樣,你肯定從先知中見過,那是麻瓜創造的一種冷血無情,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納爾遜點點頭,似乎是默許了格林德沃對他先知身份的『指控』,又低頭看了一眼努力夠著他衣角的海爾波,正想說什麼的時候,異變陡生。
「你終於……來了。」卑鄙的海爾波抬起頭,正對上納爾遜看向他的眼睛,他的臉上攀附著大片的皺紋,以至於根本分不清五官,他一邊大喘著粗氣,一邊昂著頭扭動著身體向納爾遜爬來,撲向他的袍子,嘴裡發出「嘶哈嘶哈」的蛇語生,夾雜著口音古怪的句子,雖然納爾遜不知道那是什麼語言,但是還是聽懂了——他一邊爬行一邊祈求著,「把它給我,把那個石頭給我,那是我的東西!」
納爾遜飛快地後退一步,伸手摸向口袋,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魔杖並不能帶入迷離幻境,他慌了神,雖然他年輕且健康,而海爾波是半個只能在地上爬的老頭,但是他還是亂了陣腳,撒丫子跑了起來,繞著倒懸高塔下的空地轉圈,卑鄙的海爾波艱難地在他身後攆著——這實在不能怪他膽小,海爾波的形象足以讓任何一個見多識廣的猛男逃之夭夭。
「納爾遜!冷靜!」格林德沃一開始對卑鄙的海爾波突然開口講話的事沒反應過來,現在一時半會兒竟然也追不上納爾遜,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學著自己的樣子分開霧牆,被那半個老頭攆著逃到剛打開的縫隙中去,他暗罵一聲,追了上去。
在裂縫中奔跑的納爾遜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扭頭一看,海爾波還在自己身後爬著,遠遠的有一道穿著風衣的身影狂奔著追來,圍巾高高地甩起來。
海爾波的血液和一些殘渣從腰上的斷面流出,落到迷失霧上,仿佛在滾燙的鍋里滴的水一般,很快化為一陣白霧消失了。
納爾遜忍住乾嘔的欲望,轉回頭狂奔著,他看到前方的縫隙處照進亮光,如同一開始看到倒懸高塔前一樣,他加速沖了進去——
他一頭撞上了一輛正行駛在公路上的半掛車,它馬上爆裂開消散了。
納爾遜忍不住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