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權,在里子不受損失的情況下,需要面子。
劉向禹是傳統官員,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心裡對疆域有根深蒂固的界限,這條界限在疆域西北是一條斜線,由嘉峪關連接著西寧。
斜線以東,是里子;斜線以西,是面子。
所以在劉向禹看來,在無邊無沿的青海讓出部分牧地是無所謂的,只要能讓河湟不受威脅,以此為代價與衛拉特結盟甚至表面上的臣服,是花費很小的代價、避免戰爭威脅的好手段。
但到此時此刻,當時衛拉特講究實際的優點,就成了如今衛拉特的缺點。
他們既能向金國稱臣納貢,也能向元帥府低伏做小,只要對他們的實際利益有好處,都無所謂。
需要的時候,劉向禹認為這叫要里子不要面子,是優點;不需要的時候,劉向禹認為這叫毫無禮義廉恥,是缺點。
因此劉向禹並不認為,衛拉特貴族投降、共同盟誓、設府立縣、官爵混一,就能讓元帥府一勞永逸的控制天山。
不在天山附近以帥府力量打出一場震驚衛拉特的戰役,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掌控天山。
為了這事,他專門把劉承祖從河湟叫回來,讓熟悉軍事的長子共同商議此事。
但這種事,劉承祖也很難辦啊。
他說:「父親,天山距離河湟五千里路,貫穿大漠戈壁高崖絕嶺,其地不似中原遍地良田,我聽說就連綠洲都被風沙吞噬,往返萬里之遙,一夫作戰百夫運糧,不要說帥府承受不起這樣的輜重,就算是整個大明,也承受不住。」
「喔,你是這麼想的。」
劉向禹坐在桌前,輕輕磕了磕煙鍋子,眉頭在淡藍色煙霧中微微皺著:「那瓦剌的韃子們,怎麼就能穿越五千里到海上作戰呢,他們那比中原更富庶?」
「他們跟我們不一樣,在西北有葉爾羌、吐魯番,俱為察合台蒙古種,瓦剌向其借道,亦能自遊牧諸部手上換取物資,更有熟悉路途的嚮導引路。」
劉承祖把手一攤,道:「我們別說借道葉爾羌土魯番了,就連從甘肅借道,多半都要被官軍截擊圍堵。」
更何況,劉承祖沒說的是,就算官軍從嘉峪關出發,抵達伊犁照樣要走上三千里路,那一樣超過了運送輜重的極限。
「那依你之見,如何才能把軍隊送到伊犁打上一場大勝仗呢?」劉向禹放下菸斗:「想想辦法嘛。」
「通商吧。」
劉承祖搖搖頭道:「以通商之名,沿途五十里至百里,有水源處設一驛站,一直鋪到吐魯番,即距伊犁千里之地,方可發兵作戰。」
「一千里?」
劉向禹察覺到這個距離,問道:「一處糧站,所能發兵之地千里,就能取勝?」
「父親,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劉承祖可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他只是道:「千里運糧,至少能保證軍隊士氣戰力,不跌得太狠,依帥府之兵,高糧厚賞,以堂堂之陣同韃子作戰,問題不大。」
說罷,他又搖搖頭道:「不過依我看,如此付出,倒還不如靠駐軍維持不求控制,只求瓦剌十年穩定,不發兵作亂,耽誤我們東攻朝廷即可。」
「你說得准嗎?」
劉向禹看了他一眼,用菸斗指著他:「為父考慮得失,正準備跟獅娃說,讓你去天山坐鎮幾年,一不小心耽誤了帥府東攻無妨,你自己的性命身死人手你能保證,他們不趁我後方空虛,擾亂河湟?」
劉承祖一時語塞,誰能保證呢?
不能控制,選擇權就在衛拉特手裡。
劉向禹看到的不僅僅是劉承宗試圖控制衛拉特的威風,同樣還有控制衛拉特失敗後的風險。
隨著封官受賞、要貴族們至西寧述職領俸,衛拉特貴族會對這條路、帥府關防越來越熟悉,到時控制失敗,等待他們的將會是衛拉特人更加迅猛的反攻。
西北作亂,會傷及他疆域上的里子,他死也要死在中國之土,死在戎狄之地就算打出再大的疆域又如何。
這是劉向禹絕不能接受的。
「要徹底收服衛拉特。」
劉向禹輕描淡寫說出一句,字字萬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