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至門前就聽到裡頭傳出細細哭聲,斷斷續續,淒惘處令人心腸欲斷。他知是黛玉,忙又加快腳步。黛玉自小身子就弱,幾乎沒斷過藥,如今這般傷心,只怕受不住。
外間裡站著身著藍袍的年輕男子,至多二十五歲,溫和雅致,風光霽月。此人是徐衍,別看年紀輕輕,卻是江南享譽盛名的妙手回春,林如海正是請了他為賈敏診治方拖住賈敏至今。
「徐大夫?」林如海喊了一聲。
徐衍鬆開皺攏的雙眉,略帶歉意道:「林大人,在下才疏學淺,尊夫人之病,在下無能為力。尊夫人似有話交代,只是方才撐不住昏厥了,林大人若同意,我可為她行針,她可再拖延一刻。」
聞言,林如海一個大男人頓時紅了眼眶,攥緊拳頭,忍住了悲意。
「請徐大夫動手。」
徐衍施了針退出來,道:「略等片刻她便會醒。」
此時站在衙門外面的桃朔白卻截獲了一縷芳魂。
當雷聲劈了九下,空寂無人的地方突然出現一抹幽魂。這名女子容貌出眾,氣韻柔美,倒像個世家千金,大宗之婦,但她渾身縈繞著濃重怨氣,無聲哭泣,雙眼中滴落下來的卻是血淚。
桃朔白一驚,更沒想到只一個眨眼,那幽魂便如電光投入衙門內宅,再無氣息。
他連忙掐算,隱隱窺出些端倪。
那抹幽魂,就是賈敏。
賈敏知道自己死了,但她卻沒有消失,鬼魂一直留在林家。當看到賈母派人來接女兒黛玉,還很高興,畢竟林如海雖疼愛黛玉,但到底公務繁忙,江南官場又不平穩,況且黛玉還年幼,為將來之計,須得有長輩教導。賈家雖不比當初,好歹有國公爵位,賈母又是國公夫人,對嫡親外孫女兒總不會苛待。
誰知,她因不放心一路跟去京中,目睹了黛玉在賈家的境況,一顆心都要碎了。
她想過寄居其下必然有些不暢快,但黛玉吃穿用度不必花費賈家分毫,林如海去世時更是為賈家準備了一筆歸還國庫的銀子,只為賈家善待黛玉。誰知人走茶涼,最後不僅當初約定的婚事作廢,更連一條生路也未給黛玉留。
賈敏怨氣衝天,恨意難消,她更恨自己,若她不死,黛玉也不會那般可憐,她又怪林如海糊塗,輕易信人,但那是她的娘家呀。林如海敬重她,敬重父親,敬重母親,這才信任賈家,誰知
再次睜眼,她看到床邊小小的黛玉,沉痛憔悴的林如海,恍惚的像似做了一場夢。
「敏兒」林如海一時激動忘情,喊出私下裡的暱稱。
「老爺,我、我是在做夢麼?」賈敏昏昏沉沉,分不清現實夢境,卻本能的伸手抓住黛玉,眼淚滾落:「我的玉兒,我苦命的玉兒。」
「阿彌陀佛」安靜的深宅之內,突然傳來一聲佛號。
林如海一驚。
卻聽賈敏的大丫鬟卷碧在外說道:「老爺,家裡突然來了一個和尚和一個道士。」
一僧一道?
林如海恍惚覺得熟悉,看到黛玉驀地想起。記得黛玉三歲那年病重,家裡來了個賴頭和尚,一個破足道人,要化黛玉出家,還說些瘋瘋癲癲的話,被他一氣之下趕了出去。
「去告訴福伯,給些齋飯打發走。」林如海這會兒沒有心思理會外事,畢竟賈敏的時間不多了。
賈敏卻突然死死皺起秀眉,本就消瘦蒼白的面色越發白了:「頭好痛,老爺,快把和尚趕出去,他念經吵的我頭痛。」
林如海疑惑,除了最初那聲佛號,他並未聽到別的聲響,但見賈敏這般難受,只能趕緊出去趕人。出了房門,院子裡果然闖進來一僧一道,一個頭頂賴疤的和尚,一個頗著腿的道人,都是邋裡邋遢的模樣。林如海注意到,那個賴頭和尚正雙手合十,垂目而立,嘴唇不住翕動,想到賈敏的話,便猜到這和尚是在念經。
林如海惱怒異常:「來人,將這兩個人抓起來!」
破足道人嘆道:「糊塗!糊塗!我們可是來幫忙的,裡頭那個已經不是你的夫人了,莫要阻攔,留下她,必遭災禍。」
「豈有此理!」林如海雖久經官場,到底科舉出仕,身上還留有人的秉性,其中一點就是不信怪力亂神。特別是對方誣衊賈敏,說些妄語,讓他想起三年前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