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祂的動作忽然停在了這裡。
龍舌蜿蜒渴望地向兩人伸出,卻再不能前進分毫。
仙君垂下金眸,回視心中.這座他所降臨的心神之境從未消失。
它只是沒有顏色。
一面明徹的鏡子,沒有形體,也沒有瑕疵和缺漏,【鶉首】堅定地守護著它,如同一座在祂降臨之前就已鑄好的完美牢籠。
這確實是裴液為祂準備好的東西。
明鏡冰鑒、鶉首、斬心。
當世所難及的三樣心神至權聚於一身,少年便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向了那天上的禁忌。
以自己重獲新生的心神境為底,與女子的【明鏡冰鑒】相印相融,裴液一瞬間獲得了那完美透徹、明亮堅恆的心境。
而後以之御使【鶉首】。
就如戰士持盾,因為【明鏡冰鑒】是世上最強大的力士,所以【鶉首】背後有最堅實的支撐,絕不會傾斜絲毫;因為【鶉首】是世上最堅韌的金鐵,所以任何刀劍都不能穿過它,傷及後面的心境。
因為這也就是仙君在心神境的強大之處。
——漠然如天的仙心,與【鶉首】之權。
如今祂向內不能侵蝕【明鏡冰鑒】,向外不能突破【鶉首】仙權,鎖困住祂的,就是另一個自己。
如果仙君的這縷意志是一幅降臨的圖畫,那麼少年明澈的心神境就是承接它的雪白繪卷,當祂選擇降世,就已墨入紙面,之後無論它想要做什麼、把自己撕扯為多小的碎片都會帶著一片畫紙。
在整場戰鬥中,從開始直到現在,無論局勢如何,這張畫紙都在死死扼制著祂。
仙君安靜地停下了手中龍舌,漠然威嚴的金瞳一瞬間降臨自己的心神之境,明玉般的天空驟然裂開,凸出兩顆巨大的金色豎眸。淡雲從它的眼角緩緩飄過,瞳子低下,盯住了下方那道渺小的身影。
明鏡的最中心,布衣赤足、手無寸鐵的少年正安靜的立在那裡。
這些天來,他在心神境受過的傷害和壓覆已經太多了,如今他面無血色,雙唇乾白,身軀淡得像一抹影子,他抬眸平淡地望著天上,剛剛那一道「禁止」的律令,正是由他再一次發出。
金眸注視之下,仙君的身軀在裴液面前緩緩顯現了出來,這道身影強大而真實,和風中殘燭般的少年形成鮮明的不同。
這是同一方心神境中兩道意識的對決,而他們之間的強弱對比,猶如妖魔面對嬰孩。
裴液自己的意識是唯一逃不走的東西。
如同一位修築帝墓的工匠。以【明鏡冰鑒】和【鶉首】結撰出最完美的神墓,卻是以他自己的心神境為地基。
現在神真的降臨這裡了,這不是什麼居高臨下的陷阱,他是把自己和惡虎關死在了自己家裡。
仙君金瞳高漠地望著面前這道螻蟻般的意識,一步步朝他壓了過去,正如這面空無的明鏡,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手段和屏障,黑螭的意識都被徹底排除出去。
仙君抬臂掐住他的脖子拎起來,抬到和金瞳平視的位置,如同君王直視奴隸。
高渺威嚴的意志一瞬間壓在少年身上,裴液身影再度一淡,皮膚上裂出細紋。
這道意志的詔令十分明確——祂可以輕易地摧毀他,也可以輕易地摧毀這裡的一切。
祂不會陪你玩這種彼此限制的遊戲,不放開那就死。
裴液清透的褐眸平冷地望著祂。
在這裡,少年既沒有金瞳也沒有鱗甲,他因被扼住脖頸而昂首下睨,嘴唇翕動,輕聲道:「.滾。」
他不閃不避地望著面前的神靈,褐眸中倒映出的仙君漸漸化為自己的模樣,而在仙君金瞳之中,倒映之人也開始化為猙獰的龍軀。
四周明玉般的境界竟然先一步發出清晰的碎裂之聲。
死亡是對少年最可笑的威脅。
最決烈的一道保險,本來就是化入其中的【斬心】。
他們本就交融為一,任由祂隨意碾碎屬於人的那部分意識,【明鏡冰鑒】和【鶉首】建構而成的牢籠永遠不會鬆開分毫。
而少年甚至並不滿足於這樣完美的鎖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