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一人一貓同時轉頭,崖下小路上,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顛顛地跑了上來,他沒有打傘,卻把什麼方形的物什緊緊裹在懷裡。
正是孔蘭庭。
「劍主好!」
「你好。」
「這是前兩天從博望寄給裴少俠的信,沒來得及交到他手中,便積存起來了。」孔蘭庭脆生生道,剝開衣裹,露出個方形的小木匣,「師父叫我遞過來。」
「哦。」明綺天接過來,啟蓋一看,裡面也不過三兩封薄信,「有勞伱了。」
「不客氣不客氣!劍主有什麼事都可以叫我!」孔蘭庭轉身又顛顛地跑了下去,轉瞬不見了身影,也不知道要怎麼叫他。
明綺天目送小少年離開,低頭去看這幾封簡訊,封面上是很纖細飄逸的字跡:「崆峒山門,給裴液。」
落款是「翠羽李縹青」。
明綺天取出一封,旁邊黑貓湊上來:「打開看看唄。」
明綺天手上微頓。
「她之前也偷看過你的。」
「.」明綺天低下頭,和這雙碧眸兩兩相對,沉默。
她本來就是要打開看的,萬一有什麼急事不至於耽誤,但黑貓這句話一說,倒顯得有些奇怪起來。
不過心念掠過明鏡,向來不留痕跡,明綺天手上已拆開了第一封,低頭看了兩行,放下心來。
並無什麼急事,這是當時未見瞿燭蹤跡時兩方的交流,因山陣會迷阻魂鳥而走的信驛,裴液在崆峒見到瞿燭蹤影后便再無餘時,因此全是滯後的消息了。
「【瞿燭】,好,我記下這個名字了。
我會在兩個時辰之內找出這個名字,一天之內尋出他的故居行蹤,後面會緊接著給你覆信。
另外,你細講的『飛羽仙四階』中的【銜新屍】一式,不止我看不懂,師父也看不懂。
裴液,你不要自己造詞,有的字如果不會寫,就讓明劍主幫忙看看嘛。
博望這裡一切都好,裴液——崆峒有什麼好看的地方嗎,你寫信時多和我說兩句話啊。
替我向明劍主和小貓問好!」
在最後兩句之間有一條被勾去的墨痕,已然看不清了,明綺天調動玄氣伸指撫去,識讀了出來——「裴液,自己的性命永遠比仇恨重要.」
這是一封沒有被收到的寬慰。
那正是少年最沉默壓抑的時光,那種低沉的冰冷想必也在筆鋒里透露出來,少女顯然很擔心他的狀態,這封信就像一襲青裙在面前蹦蹦跳跳,故作嬌痴地想逗他開心。
明綺天手指翻弄了兩下這封短箋,她其實記得受瞿燭傷害最深重的,分明就是少女本人。
————
博望,衣嵐山。
細雨在窗外輕敲,老木頭的濕味樸質又清新,古堂靜謐地燃著兩粒燭火。
少女坐個小蒲團倚在榻邊,燭光在她安靜的側頰上映出光影深淺,她把頭靠在老人肩旁,蓋半截被子的老人也向她半傾著身子,捧著一封劍卷微微笑著,兩隻瘦枯的手一直在止不住地輕顫。
「【踏水摘鱗】是越輕越快但這總有個到頭兒的時候,再輕,劍沒有威力,劍者也用不出來了.」李蔚如斷續的啞聲忽然頓住,抬手捂嘴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李縹青遞上手中的帕子。
老人喘了兩下,又微笑道:「你瞧.這個【銜新屍】,就是要他【踏水摘鱗】破開這個極限,直到『輕』至力竭,劍者再也用不出來,『快』也就到了極致。」
「可是,都用不出來了,還有什麼用呢?」李蔚如眯眼愉悅地望著手中的劍卷,「.所以這只是半劍,下半劍,就是【破土】。」
「【破土】是新生,正可接在【踏水摘鱗】力竭之後.如此一來啊,就為此劍又生出一份力來,因而成枯盡之後的一道流光——」李蔚如一頓,彎腰捂嘴劇烈咳嗽了起來,這次大片的暗血被咳在了帕子上,觸目驚心。
他看了一眼就偏手顫抖折起,沒露給少女,喝了口水,虛弱笑道:「所以這個【銜新屍】啊,取意就是蟬剛剛【破土】的一刻,就被黃雀叼走真是倒霉。」
李縹青也沒去看那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