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一把拎起劍站起身:「監門衛駐地在哪?」
「.皇城裡。」謝穿堂也反應過來,握刀起身,大步往回走去。
兩人翻身上馬,縱韁往東北馳去,天光已然巳時了,大街之上,果然不見一星一點的銀甲。
洪星平在中郎將的位置上已做了九年。
對有些人來說這是一個發力的節點,但對洪星平等更多人來說,這已是不可能突破的上限。
他與李昭同樣出身河北道端州,長李昭十四歲,也比李昭早入京十幾年,同樣家世微末、除了一身武藝無所依仗。
也是同樣壯志凌雲進京的。
憑著筋骨卓越、天資過人,很快選入了十六衛中,這是大唐神京禁軍,遙領天下兵馬,絕對足以任何人施展抱負。
一開始的升遷十分辛苦難得,外鄉沒有根腳的新兵入營,即便才能過人也難有什麼順理成章之事,幾次提拔無名,洪星平也漸漸開竅,結交同袍、多說多做,如此半年之後,終於拔為了什長。
第二天上校場時,看著面前這九個精悍挺拔的禁衛甲士,那幾乎是洪星平最心潮澎湃的一天。
好幾天裡他都把玩著那塊小小腰牌愛不釋手,一連往老家寫了三封信。
接下來幾年裡的升遷越發順利成章,新兵崇仰、同袍友善、上級青眼,兼以修為飛越,洪星平一步步升為隊正,官居八品司戈,手下領著一百五十甲士。
那年他才二十五歲。
在穿上青袍銀甲的第一天,洪星平晚上回到家久久捨不得脫下,那一晚他感覺那個勒功封爵的夢仿佛觸手可及,並不知道自己頭已經頂到了某個無形的上限。
他用了六年才摸清這片頭頂的天空。
一營七百五十人,共有五個隊正。在此之下,他一直在老營長手下升遷,本事高低、利害關係,全在一營之中。但若要做到這個領七百五十人位置,進入的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後來洪星平想,其實那就是真實的世界。
當老營長離開,他作為營內最優卓、呼聲也最高的隊正,卻遲遲得不到提拔。每次去問,都是因升遷條件中需武勛六品,而他尚未達到。
可大多時候武勛分明是和職級一同授予,何況他捕盜緝賊,捉了多少異派妖人、江湖魔惡,轄管的區域總是最秩序井然,積累的功績早已足夠升遷。
直到在神京待得久了,到了三十歲時,他才終於弄明白——再往上的東西,不是靠自己努力去拿,而是要人家給了。
三年後,一位叫王無蛟的人給了他這個位置。
那年輕人只有二十四歲,半敞著官服在東池畫舫里宴遊,只是個九品的文林郎,但帶著他和上級的中郎將見了一面,三個月後他就統領了那一營。
當然會付出些什麼。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幾乎一路暢通,不真實地體驗著到手的高位和權力,每一次晉升當然也令他志得意滿,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對自己言聽計從當然也讓他爽快滿足但再也沒有感受到腰牌第一次到手時的沉甸了。
平心而論,大部分的時候日子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只是他忽然有了陣營,也忽然有了敵人——商家有許多位他少時暢想過的前代將領,如今他必須對他們嚴防死守、攻訐侵蝕,絕不令他們探出龍武軍一步。
他像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般多聽多看、多想多思,替代了修行練武、研習兵法。那些勒功封爵的雄心壯志漸漸很少湧起,他拿著被人賜予的權力辦著被人交代的事,誣陷排擠、指鹿為馬、幫那些公子小姐以公凌私
年歲一點點過去,有時他看著鏡子裡的人影發呆,有時他莫名去摸脖頸,坐到這樣的實權武將卻找不到少時那昂首挺胸的感覺年歲越大,這種莫名的虛浮和壓抑就越來越令他徹夜難眠。
直到那天李昭來找他。
他識得這位同鄉,好幾回他們同飲敘舊,說了不少心裡話,前面幾天裡他也聽說了那件沸沸揚揚的鯉館之案。
這位不到三十的年輕人方居六品,按劍颯然踏進門來時,那挺拔冷冽的身姿一下令他仿佛看見多少年前的自己。
其人看見他第一句話就是:「洪中郎,
第四十七章 洪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