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難免令裴液有恍如隔世之感,仿佛他不是在一個長安城旁的渡口飛躍上了貨船,而是在不知何時進入了某個神話中的水界。
但面前的這張面目如此清晰,正是那船頭立刀的陳刃重本人。
裴液其實並未忌諱水域,縱然沒有船上生活的經歷,但他生長於山溪之間,泅水並非一件陌生的事。
他也從未想過其中的殺機。
何況由來小貓在肩,食丹後越發強大的螭龍是他涉足險境的信心,此次躍下秘艙前他先和小貓通過聲息。
然而敵人第一步就剝奪了他唯一的助力,這種全然的孤身之感,裴液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尤其這種手段令他難免想起了仙君。
諸般思緒只一念划過,前方陳刃重腰身微微一躬,下一刻炮彈般彈射而來,水中拉出一道激盪的白線。
裴液反手擰劍,這一刻確認了自己剛剛的感覺,手中的老朋友固然沒有變得全然陌生,也一定是說起了另一種語言。
【簫冷】要從劍中流出,卻先被擾動得偏斜一瞬,而後又快了片刻,當它迎上面前的重刀時,已經是令裴液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稚拙。
重刀挾著水勢轟然而來,長劍勉強卸去力量,八生的真氣這一刻再無留手,裴液咬牙擰身,龐然的力量擦著半邊身體掠過,這種水傳導而來的重擊令裴液五腑震盪。
平心而論,裴液絕非在水中就成了一隻旱鴨子,七生的真氣和敏銳的肌體足以令他在水中擒捉最迅捷的游魚。
但當考驗來到上二境武者間的搏殺、來到劍這樣精準的領域時,一切就顯得太過粗糙笨拙。
裴液並沒失去對劍的感知,他是最大程度被干擾了對劍的操控,與此相比,剛剛搖擺的秘艙簡直宛如樂園。
裴液【飄迴風】造詣精深,然而即便狂風也有它流動的方向,應對起來也不過是更加特異的劍感、更加細密複雜的操控。然而水中不是這樣,環繞著自己的一切「力」都變了。
每一次運劍都遭受著無數不規則的擾動,它們貼著劍、貼著劍者每一條肌束,更重要的是它們彼此之間並非孤立,互相牽扯著、推擠著,甚至是裴液自己的每一次劍動,都會重新洗牌整套波動。即便用真氣排開一切,把它們視為一種沉重的空氣,身體也依然沒有立錐之地。
裴液沒法在這樣的環境裡處理自己的劍,被視為靈明之至、總是在戰鬥中謀算過人的少年此時也真的有些無措,一次修正蔓延出的是更多搖動,一個人的大腦總有極限,他第一次對劍摸不到頭緒。
然而奪命者不會等他,陳刃重皮膚生成的淡鱗不知是某種玄經亦或秘法,總之水下確實是他的世界,灃水塢穩踞灃水十幾載,這些船水間生長的人絕非只憑勇力可欺。
第二道沉重的刀光斬下,裴液這一刻醞釀出一式雪劍,但在刺出的那一刻他立刻後悔——還是出早了。
重刀在遲滯一刻後轟然砸下,裴液再度咬牙傾身,沉重的刀勢還是令他齒縫滲出了鮮血。
四周乍時安靜。
黑貓應答完少年的詢問,緩緩看向眼前。
這奇怪的穿梭幾乎令他們的聯絡截斷,自從結契以來,這種阻隔只出現過一回,即是在衣家地下的那片紫竹林里。
然而與少年第一時間聯想到他們那位天上的敵人不同,黑貓很清楚現下的遭遇與其無關。它沒有嗅到那道熟悉氣息,這次的阻隔也不是來源於心神的蒙蔽。
如果一定要說,更像是身處不同的世界?
黑貓對此同樣陌生,或者說至少是遺忘。
它抬起眸子,眼前一道龐大的蛇軀緩緩遊蕩在它面前,那黃色的豎瞳比整個貓軀還大,正無比警惕地盯著它,口中發出威嚇般的嘶叫。
近乎十丈長的首尾,粗如巨樹的身軀,鋒利如匕的尖牙那不僅僅是水蛇長大後的樣子,頸間飄著輕薄美麗的軟鬃,額頭帶著兩個鼓包,身上青鱗細密。
《述異記》中記述過這種水中靈妖,名之曰「虺」。
而這不是唯一一個,身後水波擾動,那是另一隻同種而纖細些的長軀完成了對它的另一半合圍。
對方在某種程度上暴露了秘事,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