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懷城外,山痕地傷。
越沐舟在這場戰鬥中亦感受到無比沉重的壓力,一來這是他此生獨一的戰鬥體驗——仿佛和另一個自己打架;二來面前敵人能力之奇詭確實出乎意料。
在之前的交戰中,越沐舟幾乎已盡數領教了這份神詭,強韌無比的身軀、恐怖的戰鬥本能、一觸即傷的霜、乍隱乍現的火,而最為讓人無處著力的,還是那份操控血肉的能力。
而這僅是祂甦醒不到一天便達到的實力,若再給祂一天、五天,祂又將擁有什麼樣的權能呢?
這東西確實很強。
並且它沒有要害,即便天樓境界,被砍下頭顱也會死,但要滅殺這個東西,除非用劍氣把它一寸一寸地絞碎,或者磨滅它的心神。
但似乎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吃」掉它——每次觸碰對方的身軀,腹中都會萌動,但這個敵人顯然不像縣衙中那個那麼乖巧,那種軟化再也沒有出現。
所以還是沒有任何捷徑可走。
而自己每對它造成一次傷害,它也一定會回以自己同樣的創傷。
自己可沒有這樣古怪的身體。
只有想辦法以小博大。
胸腹忽感如芒逼上,越沐舟立真氣壓裹過去,果然下一瞬恐怖的高溫就在其中爆炸開來。
在分毫必爭的搏殺中還要處理這種東西實在令人惱火,實際上這種干擾也是自己曾經對敵時慣用的手段,可惜那隻眼瞳已經不在了。
當他心中划過「眼瞳」這個意象時,視野中對方的金瞳仿佛忽然變得無比明亮和碩大。
一雙高漠的瞳子出現于越沐舟心神境之中。
【鶉首】,這項作用於心智的權能終於藉由一個聯繫找到了眼前這位老人心神上的縫隙,毒蛇一樣奮力擠入。
越沐舟聽裴液描述過這種能力,當時還以為某種程度上是少年少見多怪。
控制心神的手段固然在整個江湖上也是令人聞風喪膽,常與「詭異難纏」四個字糾合在一起,但當自身層次夠高之後就會發現,這東西固然稀有,但也就那樣。
低級一些的往往是藉助藥物、催眠,高級一些的則是某種利用玄氣的功法,總之那多是一種上位對下位的手段,如修者對普通人,境界高者對境界低者。
若想對付同層次甚至高層次之人,就往往需要十分縝密的謀劃,在陰暗中蒼蠅一般等待目標情緒失控、心神搖晃的機會。
莫說現在,即便最年少氣盛的那段時間,以越沐舟的心志也從未在這種東西上著過道兒。
而現在這東西即便強些,也不可能敲開他堅固的心神境才對。
之前的戰局也如他所料,雖然從一開戰開始那雙金瞳就有些縹緲,一直在自己的心神境外圍繞,但也一直沒找到機會。
孰料剛剛只一個念頭划過,竟然就被它揪住了尾巴。
世上豈有以一個念頭為媒介就能實施入侵的心神之法?
針對心神的手段高到了這種層次恐怕只有名劍斬心琉璃能相差仿佛。
心神若被入侵,固然不可能一下成為傀儡,但牽絆之下,手上驚險的搏鬥就難免出錯。但若用心搏鬥,心神又會被侵蝕。
一個不留意之間,竟已出現了足以奠定勝局的兩難困境。
越沐舟果斷回劍,身體忽然放棄支撐,閉目從空中墜落,整具身體軟得像放棄了一切抵抗。
城頭緊張觀看的裴液不知發生了什麼,手指一下捏緊了城牆的磚頭。
仙君惡虎般撲向那折翼之雁般墜落的身軀,祂當然絕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然而從那鬆軟下墜的身體中,忽然流瀉出一道劍光。
那劍光一出現在視野中,裴液就感到心臟被什麼冰冷沉重的東西一下壓住,呼吸頓止,整個人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大口喘息起來。
好強、好陌生,又好熟悉的一劍,這是【雲天遮目失羽】!
這竟然是【雲天遮目失羽】?
這才是【雲天遮目失羽】!
裴液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到自己在劍術一道上的稚嫩和粗劣——當日明綺天畢竟和他用的不是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