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下,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音道:「我聽說楊奕清,也就是我父親的死對頭現在已集結了一群所謂的廉正清官欲上疏為一樁冤案申冤。」說到這裡時,他特地觀注了一下徐舒玄的神情,但見他面色依然無波,又笑著接道,「他們所說的這樁冤案亦是我審定的,早已過去三年,乃是楊繼盛的案件,倘若他們真的翻了案,於我言藩必然不利,舒玄覺得東樓應如何應對此事?」
門外的劍鳴呼嘯聲還在繼續,偶爾能聽到南楚厲喝的聲音,南楚除非不出劍,出劍必會死人!
看來,直到現在南楚還未利劍出鞘,然而他也能赤手空拳去應付那個試探他的人。
徐舒玄心中微舒一口氣,但臉上笑容卻是淡然無痕,他答:「東樓何須應對,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
言藩微愕,但臉上已浮起了笑意,他問:「此話怎講?」
此時,言藩先前支使出去的那名小廝已推門返回,他身後還帶來了一名美姬,那名美姬抱著一架焦葉琴款款行至言藩的面前,欠身施禮,以極其柔媚的聲音低喚了一聲:「言公子。」
言藩聲音一頓,輕笑了一聲,他並沒有抬頭看那美姬,而是抬手示意她坐在一旁撫琴。
那名美姬應命,朝著徐舒玄看了一眼,眸中波光流轉,媚態十足,她特意選了個離徐舒玄比較近的位置,席地而坐,將那蕉葉琴抱在了膝前,一雙縴手撫在瑩瑩閃閃的銀絲弦上,繾綣撩拔,一曲美曼清妙的琴音便流淌了出來。
那美姬還在唱歌,唱的依然是「仲夏之雪,雲上之光。簌簌飄零,積於北窗。中夜思君,輾轉彷徨。涕泣如雨,濕我裙裳。」
徐舒玄沒有仔細去看那美姬,他並不知道言藩此舉是為何意?所以他也保持了沉默,沒有再說話。
而言藩竟然絲毫不在意有人旁聽似的,對徐舒玄笑道:「舒玄在想什麼,為何不說下去了?」
徐舒玄輕輕將眼眸一抬,微有些詫異,他微頓片刻後,只說了一句話:「只因此案亦為皇上批覆!」
楊繼盛的案子到底是怎麼結的,就是天下人不知,但他卻瞭然於心。當年楊繼盛彈駭言菘不成反遭陷害入獄,天下百姓亦為之鳴冤,皇上本意並沒有想殺他,卻是言菘將其案情奏摺悄然混進了一批緊急處理的奏摺之中,皇上日夜批覆奏摺成百上千,沒有仔細批閱便勾上了決定楊繼盛死刑的一筆。
雖為失誤,但景熙帝是一個酷愛面子不肯承認自己錯誤的皇帝,無論誰為楊繼盛翻案都會觸其逆鱗,自尋死路。
不過,楊奕清為什麼會想到要給楊繼盛翻案?還是言藩弦外有音,故意以此話來誤導他?
言至此,徐舒玄沒有必要再解釋下去,他知道以言藩的心智必會明白他的意思,而言藩也果然在一怔之後露出了讚賞的神情,既而放聲大笑了起來,舉起一盅道:「果然慧心明智!」
他再給徐舒玄倒了一盅酒,玩笑般的問了一句:「如果我讓父親向皇上舉薦,請你出仕,你會不會如嵇叔夜一般寫一封文采斐然的絕交書給我?」
竹林七賢之中的山濤十分讚賞嵇叔夜之才,言之寧可自己讓出位置也要讓叔夜在朝為官,盡展才華,可誰知叔夜並未領情,反而寫出了一篇長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其措辭尖刻犀利,文采沛然,以「烏鴉與腐鼠為美食,鳳凰卻不屑一顧」來諷刺司馬氏朝庭,其俊烈氣節不可謂不狂傲牛逼!
但牛逼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言藩故意引出嵇叔夜之事跡,其弦外之音已是不言而喻!
徐舒玄笑著回答:「舒玄哪裡有叔夜般的文采?」
「古之君子絕交不出醜言,我倒覺得你與嵇叔夜有相似的氣節!」言藩自飲了一盅酒,將一隻空盅示意到徐舒玄面前。
徐舒玄看了一眼顏色微綠的酒,微微蕩漾,醇香濃郁,他亦仰首將滿盅的酒一飲而盡。
「舒玄,整個京城,我只把你當朋友,所以我並不希望你我有絕交的一天,更不願……你的生命最終由我來終結!」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故意將臉湊到了徐舒玄的眼前,想要將徐舒玄眼中哪怕一絲幾不可察的變化掠奪至眼底,可面對這樣一張皎若明月、色如嬌花,神情容止如高山之雪般不可侵犯的氣質,他的腦海里居然無恥的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