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強地主貴族都會在莊園裡養一些護衛,用時人的說法,這叫部曲。這些部曲,平時可以保護莊園防備劫盜,出門也可以行護衛之責。便是姬姒,孫浮瘐沉等人也是她的部曲,只是姬家太小,她的部曲只有十幾人,而鄭家那樣的豪強,部曲則有一二百人。
牛車行進時,車外,管事帶著責難的喝問聲還在傳來,「阿姒,你在縣裡不是有兩間米鋪的嗎?怎麼變成莊家的了?」
姬姒心想:他們果然想過,要通過為難米鋪的生意來給我教訓。
牛車裡,姬姒微笑著回道:「哦,是那樣的,莊家說是想買,我就給他們了。」
外面的管事冷哼一聲,教訓她道:「阿姒,你年紀還是小了,不懂事啊。買了米鋪,你那一百五十畝田地,能有什麼用?養得活一家子嗎?」
姬姒垂眸抿唇,暗暗想道:我就是要賣了那兩個鋪子,省得你們動不動拿它來拿捏我!
過了一會,管事的聲音再次傳來,「阿姒啊,你知道這一次,夫人為了你的婚事,費了多大的力氣嗎?不說別的,如周玉郎君那樣天人一樣的人物,就不是隨隨便便出現的,他是大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刻意引來的。這樣天大的富貴,這樣天人一樣的夫婿,夫人和大人沒有給自己的女兒,而是介紹給了你,這是多大的恩情你知道不?」
姬姒聽到這裡,生怕自己失笑出聲,連忙以袖掩嘴,她在心裡想道:真是人至賤則無敵。這種謊言,他們也敢信口扯來?周玉那些人,看待鄭氏眾人時,明明如看泥土糞堆般不屑。
要知道,那一天裡,她的直覺便告訴她,她要是太給鄭氏面子,只怕連她自己,也會被周玉低看五分!
同一時刻,鄭氏莊園。
鄭夫人自那天姬姒拂袖而去後,便一直有些惱怒,連帶的,莊子裡的婢僕奴隸也人人自危。
特別是她連派了兩波人都沒有請來姬姒後,鄭夫人的火氣就更大了。
這一天,她派出管事去了姬府後,便一直半閉著眼,站在她身後的婢女,那是捶肩都捶得小心翼翼,唯恐驚擾了夫人。
這個時代,不但王朝更替迅速,上至王公下到庶民,也是命如螻蟻。荒亂之世,自有荒暴之人,一種競相奢侈的攀比之氣流行上下時,還有一種殘暴之氣無處不在。便如,前朝那個與王愷比富的石崇,他用美女勸酒,客如果不飲便殺美女。而那個臉不改色看著石崇連殺了三個美女的王敦,因為那一句「他殺他的人,與你何干」的話,甚至被許多人讚許。有所謂上有所行下有效焉,許多突然暴富的豪強,他們或許沒有底氣與士族比試富貴,可比試殘暴,他們是絕對有能力的。
安靜得沒有人敢喘氣的廂房內,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母親。」
卻是身材瘦長,面目清秀笑容可掬的鄭況來了。
看到這個最疼愛的兒子,鄭夫人的唇角不由浮起了一抹笑,而她這一笑,眾婢同時鬆了一口氣。
鄭夫人微微欠身,朝鄭況笑道:「我兒來了?快坐。」
鄭況在鄭夫人的對面坐下,他端過婢女遞上來的茶盅抿了兩口後,說道:「母親,孩兒派去打探的人回來了,他們說,周玉等人,確實是建康人,而且在建康名聲很不小。那個周巒,聽說還是什麼將軍,周玉則以才高著稱,聽說當今公主都有意招其為婿。」
聽到這裡,鄭夫人驚了,她騰地坐直,奇道:「這樣的兒郎,為什麼相中姬姒一個孤女?」
鄭況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兒也不知……兒只知道,這周氏四兄弟,在建康頗有才名也以美儀容著稱。」
說到這裡,鄭況突然命令道:「都退下去。」
等到所有婢僕都離開後,鄭況湊近鄭夫人,低聲說道:「母親,這幾日裡,周玉三番四次向兒打聽姬姒的情況,態度極為端肅。兒以為,他只怕是真的想娶此婦為妻。」頓了頓,鄭況壓低聲音又道:「兒這兩日再三尋思,心裡總不安妥。母親,姬姒這個小姑,年紀雖然小小,那城府可深得很呢。不說別的,就說咱兩家這些年來,何曾斷過來往?可是在這個月之前,誰聽說過姬姒是個多才多慧之人?還有,這次她在幾位周郎面前對我等如此無禮,只怕也是有些用意。」
不等他說完,鄭夫人便咬牙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