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一落,他轉頭高喝道:「樂起!」
轉眼間,河水中的幾條畫舫里,傳來了一陣笙樂。
笙,是先秦之樂,此時已經不流行了,就在四周的士族們開始冷笑時,突然的,從那些畫舫里,緩緩走出了一個個戴著紗帽的歌伎。
這些歌伎,臉上戴著紗帽,身上的衣著,卻極其怪異,它既不是今世的上襦下裳,也不是漢時的深衣,它十分繁複,卻帶有一種古樸遙遠的滄桑感,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華美。
這些歌伎,每人手中拿著一卷竹簡,一邊緩步朝著岸邊踱來,她們一邊搖頭晃腦的讀著竹簡上的內容,可同樣怪異的是,這些歌姬發出的每一個音,眾人都聽得一清一楚,就是無人懂得!
就在四周的士族都安靜地看去時,崔子度站在土坡上,張揚的冷笑道:「號稱中原正朔的君子們,是不是看不懂這些衣飾,也聽不懂這些書簡了?」他高聲叫道:「現在向你們展示的,是先秦時的齊宮女子服,以及齊國正音!」
卻原來,秦始皇統一六國時,除秦以外的諸國文字著作,通通給廢去,那一次秦始皇焚書坑儒後,天下間,大量的文字和著作,以前曾經喧譁一時的宮禮宮樂,華服盛裝,都已消失。
而崔子度之所以拿出齊國的東西來損這些南方士族,卻是因為,六國時,秦朝並不是中原正朔,秦國歷來與北方的蠻族通婚,在當時的幾百年中,秦國是被排斥的,是被稱為中原正朔的趙齊韓等國看不起的!
現在,崔子度把齊樂齊衣齊文字拿出來,卻是在打些號稱中原正朔的南方士族的臉!
就在那些歌姬上了岸,散在兩側後,畫舫中,又是一陣樂音傳來,這一次,那樂音卻換成缶 ,隨著那沉悅而古老的樂音響起,一個個身著晉時官服的歌伎,蒙著臉,邁著男兒才有的莊嚴緩慢的步履走了出來。
看到那些歌伎一進一退,一旋一轉,看到那崔子度在一側豎起一塊空白屏風後,寫起了一個個眾人都認不出的文字,一時之間,姬姒的左右,那些不可一世的士族們,一個個都漲紅了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邊,崔子度還在得意洋洋地叫囂,「整個建康,便無一個飽學之士,讀得我手書的文字,看得懂我的禮樂麼?」轉眼他冷笑起來,「《左傳》曰:「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我華夏一族自古以來,便是浩蕩大國,便以文章服飾華美而自得。卻不知你們這些號稱華夏正朔的子弟,又是哪一點特別傑出了?」
叫到這裡,他哈哈大笑,「原來這就是中原正朔,這就是衣冠之地,佩服!崔子度好生佩服!」
崔子度這個人,可也是有名的名士,上一次時,那清河崔氏之子也曾向南方的士族們發起過挑戰,可那清河崔氏之子名望並不大,吸引的人並不多,他展示的,也是並不久遠的九章算術,哪像這個崔子度,他向眾人展示的,是遙遠的先秦時期,曾在中原大地上華美流唱過,曾讓這些閱讀諸子百家的子弟們,從內心深處便深深嚮往過的東西?
看到周圍的士族們都漲紅了臉,看到一個個士族氣得都要吐血了,看到不遠處,以詩書傳家著稱的陳郡袁氏的幾位小郎和小姑,一個個都氣得跳了起來,看到那些寒門子弟一個個正襟危坐,嚴肅又仰慕地看向崔子度。秦小木湊到了姬姒耳邊,小聲說道:「大郎,這人寫的那幾個字,我都識得。」轉眼,他又小聲說道:「這些歌伎行的晉禮,有兩個小地方是錯的……」略頓一頓,秦小木說道:「大郎,論中原正朔,血統高貴,誰又及得上你?大郎,要是你此刻站出去,定然會天下張目,世人仰望了!」
姬姒沉默了許久,她沒有回答秦小木的話。
就在這時,場中的表演再變,竟是先秦時最流行的缶、琴、瑟、編鐘、竽幾種樂器合奏起來。
也不知是彈奏這些樂器的人太過了得,還是這本來就是先奏時的一支名曲,幾乎是樂音一入耳,眾人便完全痴了醉了,四周的士族,更是隱隱生出一種退意。
姬姒的旁邊,一個名士的輕嘆聲傳來,「這樂音巍巍然,浩浩然,充滿大國盛世才有的氣派,一定是周王室鼎盛時的傑作。要壓下這種音樂,除非是上次我們送陳太衝出使時的那個白衣小姑前來,只有她的笛音,才稱得上一時絕唱。」另一個名士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