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接過旨意,魏寬這才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赤紅,眼中含著淚光:「陛下聖恩,臣無以回報。」不論是王忠的稟報,還是儀官的稟報,都讓正元帝滿意,接連辦完這幾樁事,承吉的太孫位便又穩固幾分。
正元帝才剛松出一口氣,王忠便進來稟報:「陛下,東宮姜良娣求見。」
正元帝挑了挑眉毛,想不到她為何求見,點頭道:「宣罷。」
姜碧微依舊還是一身素色衣裳,連年見她,她連年都是這樣的裝扮,面上脂粉不施,尋常也不出聲,正元帝想起她年年換下的那一枚梅花同心結,倒對她多了一分優容:「你有何事?」
姜碧微進得殿中便伏身下拜,聽見正元帝問了,她這才直起身來,依舊低著頭:「此事連年縈繞心中,我每每夜夢,都能夢見太子就在東宮殿下的合歡樹下。」
正元帝低垂眼帘,不知她說這話是有何指,心裡又有片刻疑心她是因為承吉立了太孫,這才跳出來蛇蛇蠍蠍不知要挑唆些什麼,可聽上一句也辯不明是何意,沉聲道:「說下去。」
姜碧微卻突然落淚,帕子被淚水打濕,她好容易忍住嗚咽聲:「妾原來以為是太子不願離去,可我只是夢中見他,陰陽兩隔不得言語,到前些日子,才看見太子是被縛在合歡木上,他欲掙脫而去,向我求救,可我竟還以為他是守在窗前,留戀不去。」
正元帝聽見這一番哭陳,心中略動,卻依舊垂眉看她,不置一言,碧微抬起頭來,臉上還有淚意,語態卻極堅定:「我夢了四年之久,若是有半句虛言,叫我天打雷劈。」說著頓了一頓:「近日夢中太子面顯痛色,求陛下請高人問道,究竟為何太子魂魄不能歸去。」
正元帝將信將疑,盯著她看了許久,依舊疑心她是為了太孫之位,可若要鬧早就該鬧,此時名分早定,不可更改,又何必在這時候鬧出來,眼看姜碧微臉色不變,再三拜倒請求,正元帝便道:「讓清虛道長去東宮看一看。」
清虛才剛從泰山回到京城,他在泰山是替正元帝投赦罪金簡的,除了投簡,還有招魂,招的是秦顯的魂,屍身在外,遍尋不著,隔了這些年,早已經化成了土。
說開壇招魂,也不過是正元帝聊以慰藉,人若當真有魂,這魂也已經去得遠了,清虛直言不曾招來太子魂魄,正元帝倒也不曾怪罪,此時聽見姜碧微說兒子就在宮中徘徊,卻不能入東宮,怎麼也不相信。
可到底讓清虛在東宮設壇,只說是祭祀太子在天之靈,連設七日,頭一日還各殿相安,接下來東宮宮人便有傳言,傳的就是姜良娣那番話。
說太子要進心悅殿來看她,可怎麼都邁不進東宮來,越是傳便越是曖昧,東宮多少年都沒這樣的事了,管它是外頭傳進來的,還是裡面傳出去的,先是人人哧笑,說姜良娣想太子想瘋魔了。
這時方才有人想起太子在世時,姜良娣有多受寵愛,要不太子沒了,等上大位之後,哪裡還有太子妃的立足之地。
跟著便又有人猜度,太子不能進來,可是東宮中有什麼鎮魂之物?這流言越傳越凶,傳到了太子妃的耳朵里,她哪裡知道姜碧微見正元帝說了些什麼,還當開壇是當真為了告慰太子,等到清虛繞著那合歡木打轉的時候,她還笑盈盈瞧著,直到素鵑臉色煞白,拉了她的袖子道:「娘娘,那棵樹是您栽種下的。」
太子妃面上色變,她初進東宮時,宮中俱是石榴樹,才剛新栽,求個多子多福的好兆頭,院子裡還盤著葡萄架,榴花開的時候能照紅宮室。
那時她已經聽了許多姜碧微的傳說了,太子是如何去求她為正妃,又是如何求而不得,心裡愛了別的女人,大婚之夜也不肯邁進內室來。
她滿心悽惶,求誰都無用,連永安公主都去求過了,可誰也沒有指點她,除了她身邊兩個宮人,和她一起瞞著兩人並未圓房的事,她在宮中孤立無援,倉皇之中想出來這個民間的辦法。
在窗前栽一棵合歡樹,在合歡樹上繫上二人的名符,最好能繞一線頭髮,從此便夫妻恩愛,可這是在宮中,樹上如何能系東西,也只有七月七的時候,小宮人們能到御花園去,把系了紅綢的名符拋到樹上,誰拋得最高,誰的願望就最容易實現。
那棵樹下就有她與太子二人的名符,名符背面還刻著祈求恩愛同心,白頭不離的詩句,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