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神棍是嗅到點風就要去訪源的主兒,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也許是上次從函谷關轉悠了一圈回來之後?他忽然開始挑剔了——跟他說哪哪又有怪事,他總是聽不了幾句就不耐煩地打斷,唧唧歪歪說什麼「這不是我感興趣的事兒」,整得跟嚴陣以待、專等為他量身定製的大事似的。
就連去年,西北有人輾轉找他求助,說是發覺玉門關外不太對勁,怕是另有一重天地,他都沒挪窩——擱著以往,早就如獲至寶、屁顛屁顛趕過去了。
怎麼了這是,神棍以前,不挑的啊。
話又說回來,這也無趣那也沒勁,那到底什麼才是他「感興趣」的事兒呢。
***
有些事不能細想,跟喝酒似的,越想越上頭。
毛哥忍不住,給神棍撥了個電話。
沒人接。
這倒不奇怪,神棍經常不接電話,你要是就這事發牢騷,他多半振振有詞:「怎麼啦,我時間寶貴,要用在刀刃上,哪有那閒功夫天天守著手機。」
但於毛哥,這通電話沒著落,如同重拳打了棉花、大力抓了空氣,特不得勁,想了會,猶豫兩秒,又撥了個號碼出去。
那大宅里,是有固定電話的,也一定有人接——因為那個陰陽臉,自打住進大宅之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地比舊時代閨房小姐的都窄。
果然,沒過多久,那頭有人提起電話,聲音沙啞。
「餵?」
毛哥有點心慌,他沒親眼見過,但聽神棍形容過,說是「像把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的臉各劈了半邊,然後將就著粘在了一起」、「左邊是個正常男人的臉,右邊像是泥胎塑就的僵硬形容,橫眉怒目、飛揚跋扈,細看時還帶了極其尖刻的女氣」、「小毛毛,你看了會做噩夢的」。
現今聽筒里傳來的,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陰陽臉的聲音。
聲音倒是正常。
毛哥咽了口唾沫:「石先生?」
「嗯。」
「神棍……在嗎?」
「不在。」
不在……
「散步去了?」
有霧鎮傍著山,山里大有玄虛,入夜時,神棍喜歡放銀眼蝙蝠遛彎——就跟普通人飯後遛狗差不多——山路崎嶇,一不留神就會遛過點。
「不是,出門。」
出門?
毛哥竟然沒第一時間反映過來「出門」的意思,大概是因為神棍真的休息太久了。
於是這個猝不及防的「出門」,陡然間就有了點重出江湖的激越意味。
回過味來之後,毛哥渾身的血跟著「滋滋」小沸騰了一下,聲音也雀躍了:「他怎麼出門啦?」
陰陽臉的聲音死板得如同一塊石頭:「他想出去。」
這話可打發不了毛哥:「幾年沒挪窩了,忽然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總得有個原因吧,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他臨走之前,發生過什麼特殊的事嗎?」
陰陽臉那頭停頓了幾秒,像在盡力回憶。
再開口時,照舊語音平靜:「家裡寬帶到期了,他去縣裡營業廳續費。」
毛哥豎起耳朵聽——
「繳費時,聽到邊上的人打電話,那人說了句什麼,恰好被他聽到了。」
很好,故事開場了,毛哥騰出一隻手來,又給自己斟了杯酒,預備以酒佐話,邊聽邊抿。
哪知陰陽臉就說到這兒。
毛哥最見不得人說話說一半,又不是收費,賣什麼關子啊。
他追問:「然後呢?」
陰陽臉說:「沒然後了,聽到那句話之後,他就決定跟著那人,匆匆忙忙打電話給我交代了兩句,連行李都沒回來收拾。」
毛哥愣了好一會兒:「也就是說,他是從縣營業廳直接走的?」
「嗯。」
「走得很匆忙,連東西都沒回來收拾?」
陰陽臉沒吭聲,他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了,毛哥非要把他的陳述改成反問句式重複一遍,純屬多此一舉。
「那……那個打電話的人,到底說了句什麼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