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楊嬋這樣的姑娘,從來不乏追求者。有一個天仙化人的母親,她的容貌又怎能不出眾?
當她還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時,周遭鄰居的男娃便都喜歡找她玩。
這個遞給她一顆糖,另一個往她懷裡塞玉米棒。不論她如何甩著小辮兒拒絕,他們依舊一面鍥而不捨地將東西塞給她,一面腆著臉道:「楊嬋妹妹,這糖可甜了,你吃了我的糖,以後嫁給我做媳婦好不好?」
回應他們的,是她大哥二哥如暴風驟雨般的拳頭。
「你這樣的,也想娶我妹妹,看拳!」
所有來纏著她的小男孩都會被大哥和二哥打走,只除了一個。
他叫二狗,是鄰居王寡婦家的孩子。別的小孩見著她大哥二哥的身影,立刻跟腳底抹油似得跑得無影無蹤。只有他,哪怕被二哥壓在地上揍,依然努力地像只小老鼠一樣從二哥身下爬出來,鼻青臉腫地笑著,把糖遞給她。
「楊嬋妹妹,我不怕你二哥打我,你吃了我的糖,以後嫁給我做媳婦好不好?」
後來,他們楊家被滅門,二哥牽著她,如同幽靈一般在街上遊蕩。所有的鄰居朋友,避他們如瘟疫,那些說著要娶她的孩子,想要出來的,都被自己的母親打得哭爹喊娘,只能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們。
只有他,拼命從家裡翻牆出來,跑出一里多路,將平時攢著的零嘴一股腦地塞進她的懷裡。然後,被他的母親揪著耳朵,像拖著麻袋一樣拖回去,整個山中都迴蕩著他的哭喊聲:「楊嬋妹妹,你等著我!等我長大了練好武功,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然而,她沒有等到他長大,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待到再次相見時,他已然是個頭髮花白的中年漢子了,可她依然青春美貌。他低著頭將家裡產的玉米一股腦的塞進她懷裡,說著:「楊姑娘,這些送給你,拿回去吃吧,可甜了。」
「謝謝你,二狗哥。」
她看著他驚訝的眼神,笑得如當年一樣甜。他以為她已經認不出他了,那怎麼可能呢,經歷過磨難,越發珍惜真情。
楊嬋以為,此生只能碰到一個二狗哥了,萬萬沒想到,又遇見個黃天化。
楊嬋一直都記得他們第二次見面的情景,他從小巷子裡竄出來,一把將她拎著的米奪過去,笑道:「楊,楊姑娘,我來幫你拿吧。」
她知他是嫂子要介紹給她的人,面上發燒,推辭幾句,見他堅持,也不好意思開口了,豈料他開始套近乎了。
「楊姑娘,我和,和楊二哥,我們倆可好了,親如兄弟,他說他的酒是我的酒,他的衣服是我的衣服。」
「照他這個說法,你,你是他的妹妹,那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了。」
「那這樣,我以後叫你楊嬋妹妹,你叫我……天化哥哥,好不好?」
後面幾句已經細弱蚊蠅,她抬頭看著他通紅的臉,笑意忍都忍不住。
天化哥哥……
這麼肉麻的稱呼,她這輩子估計都喊不出來,半晌,她清清嗓子道:「那個黃將軍。」
他像是被針扎了一跳似得:「你,你說,不用那麼見外,你叫我天化……」
她聽著忙打斷他的話,笑道:「我似乎比你大吧?」
「()啊?」
他又害羞了,飛快地將米送到家門口,一溜煙跑掉,像後面有鬼在攆著他一樣。
她本以為他會過幾天再來的,誰曾想到,第二天,還是那個路口,身穿素袍的他,又跑來了。
搬米,煮粥,分發衣物,給花施肥,打掃衛生,他什麼都做,一有空會過來,不管她怎麼勸,他總是堅持。每日下午,回到家中,總有一束花兒放在門口,有時是桃花,有時是月季,有時是杜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去摘的。
漸漸的,她開始習慣了,可又為這種習慣感覺可恥。你既然不打算嫁給人家,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人家對你的好呢?她不是沒嘗試過說重話,可對上那樣一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你,像搖著尾巴的小狗一樣。她性子本柔和,更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再後來,她告訴哥哥和嫂子,想讓他們去勸勸他。他便不再露面了,可每日回來,花兒依舊在門口,第二天的糧食都整整齊齊堆好,連燒飯用的柴火,他都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