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從太平屋裡出來時,已經過了午時。
他心中有些煩悶,又隱然有些擔憂,看不下那些連篇的案牘,便在驛館外頭散心。忽然之間,遠方來了一隊商旅模樣的人,看上去有些風塵僕僕,而且還拖著許多奇怪的大箱子。那些人在驛館外頭停了下來,便有一個領頭人上前叩門,說是要找太平公主。
薛紹心中微有些詫異,緩步上前,想要詢問一二。
等看清那位領頭人的面容時,薛紹卻忽然怔住了。他認識那個領頭人。那人是太平的部曲,早在太平西出長安時,便已經提前去到敦煌,說是給公主購置一些入冬時的衣帽被褥。怎麼到了今日,這位部曲還留在龜茲未歸?
他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什麼,卻沒有深思。或者說,他不願意去深思。
那位部曲也已經看到了薛紹,拱手便叫了一聲駙馬。他這樣一叫,餘下那些商旅打扮的人也都紛紛拱手作揖,連稱駙馬。在這整座龜茲城裡,能被稱為駙馬的人,統共就只有一位。而這唯一一位駙馬,又恰好是他們的半個主人。
薛紹低低嗯了一聲,略一抬手,道:「不必多禮。」
他的目光逐一掃過那些箱子,又緩聲問道:「你們求見太平公主,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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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人感覺到有些為難。
論理,薛紹是他的半個主人,他不應當對薛紹有所隱瞞。但太平公主又親口吩咐過,這些事情需得嚴加保密,除了他們幾人之外,斷不能再透露給旁人知道。眼下他便有些拿捏不住,這位薛駙馬,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旁人」。
薛紹見他猶豫,心裡已經微微猜到了幾分,又溫和地說道:「若是不方便同我說,你大可不必告訴我。」只是這樣一來,那些箱子裡的東西,就愈發地不同尋常了。
領頭人躊躇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公主不多時便會出來。若是駙馬心中有疑慮,不妨請公主向您解釋一二,可好?這樣也好過讓我們這些人七嘴八舌,夾雜不清。」
薛紹低低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不多時,太平已經跟隨驛館官員走了出來。她看見那些奇怪的大箱子時,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鳳眼中隱然帶著幾分讚賞,道:「你們做得很好。」
待看到站在一旁的青衣男子時,她又有些訝異地「咦」了一聲:「……薛紹?」
薛紹略一拱手:「公主。」
太平上前兩步,溫聲說道:「不必多禮。」
她看了那些大箱子一眼,又說道:「既然你也在這裡,不妨同我一起過去看看。恰好今日他們送來了一些新鮮的東西,若是在往日,還不一定見得到。」
薛紹一怔:「我也,一同去?」
方才那位部曲還在暗示他,這些東西,是不能同外人道的隱秘。
太平輕輕嗯了一聲,又順手牽過一匹棗紅色的大馬,笑著說道:「自然是與我同去。橫豎這些東西,我遲早都要告訴給你聽。只是眼下箱子太多,恐怕又要勞你與我共騎了。」
薛紹又是一怔,心頭忽然微微一暖。他低低說了聲好,走上前去,將太平扶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一手攬在太平身前,一手抓著韁繩,慢慢朝前頭走去。
忽然之間,太平輕聲對他說道:「雖然這件事情不需要瞞你,但眼下它還是一個秘密。所以,還要煩請你多替我保幾天密。」
薛紹未及思量,一個「好」字已然脫口而出。
太平往他懷中靠了靠,又輕聲說道:「你我將要去看的東西,叫『卓筒井』。」
卓筒井,同樣是一種三四百年後才會出現的東西。
太平曾經從記載中讀到過,三四百年後的北宋,蜀中一帶的人們會用這種卓筒井,將深埋在地下的滷水給吸上來,進而製成鹵鹽。書上又說,這種卓筒井不但能吸滷水,還能吸油氣。
什麼叫「油氣」,太平是不懂得的。
但這種卓筒井既然能吸滷水、能吸油脂,大約也能將深埋在地下的黑油吸出來罷。
西域雖然黑油遍地,但能直接取用的黑油卻不多。因為這些黑油大多深埋在地下,漂浮在表層的極少,能夠直接取用的也極少。猛火油雖然威力極大,但若是原料不足,也是空有威力而不能取用。而這種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