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邢夫人來說,錢是她的膽子,是她的依靠,是她的除了落春之外最親的人,……半生積蓄被邢三姨席捲一空之後,落春將她繡的《赤壁》圖給她看,邢夫人這心才變得踏實了。她的病大半是心病,落春對症下藥,因此邢夫人的病很快就痊癒了。但是病好了之後,邢夫人拒絕了把落春繡品變賣的想法。
邢夫人之所以會拒絕,是從多方面考量出發的。一是,雖然邢夫人的女紅不是很高超,但是她在賈府這麼些年,年節的時候,賈母可是沒少將她珍藏的「慧紋」擺出來賞玩。所以這麼些年下來,邢夫人的眼力也練出了幾分,她覺得落春的這副繡品技藝一點都不輸給所謂的慧紋。若是這繡品賣了出去,買的人吃了雞蛋,還想著看下蛋的母雞,找到落春頭上,可怎麼辦?若只是單單要求落春為他們刺繡,那還沒什麼,就怕有那不講理的豪門權貴,看中落春的手藝,將她強搶去作自家的繡娘。如今自家落魄了,可是護不住她。而且讓邢夫人更害怕的是,不是落春被人強搶了去,而是自家人的出賣,以賈母他們的性子,知道這事,恐怕巴不得呢,所以不等人提要求,直接把人送過去都有可能,所以邢夫人不敢冒這個險。
再則,落春已經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這個時候,就算想辦法把生意重新鼓搗起來,賺的錢全都給落春置辦嫁妝,和邢夫人以前為落春預備的比起來,也寒酸的很。而且有些好東西就算是有錢也買不來,所以邢夫人覺得這東西賣了挺可惜的,打算把這個留著給落春做嫁妝。有這麼一件東西在,屆時落春出嫁的時候,可是十分體面,而且就算嫁妝稍微寒薄了一點也沒關係,因為新嫁娘的手藝在那呢。
其中還有一個理由就是,賈家從高處掉下來之後,家裡眾人的表現讓邢夫人知道,家裡的男人都是無能之輩,是擔不起養家餬口這個責任的。雖然賈家還有幾門好親戚,而且還把惜春扣在手裡,但是邢夫人覺得這不是過日子的常理。其實家裡人未必沒人看出這一點,但是沒辦法,都想不出能養活一家的營生。府里女眷做的女紅的那點收入根本不夠幹什麼的,所以賈母這會已經不在要求一家子日夜不停的刺繡了。府里其他人的刺繡不可以養家,但是落春可以,只是因為落春一直沒有正式的大件繡品在賈家人面前露過面,以前她府里臥室擺的那個屏風是她剛學會刺繡不久的手藝,粗糙的很,而且落春又一直表現的做活很慢的樣子,所以賈母他們只知道落春的女紅不錯,但是具體不錯到什麼概念卻不是很清楚。如果落春的這副繡品經了賈母他們的眼睛,那麼落春就等著被壓榨到死吧。養活一家老小的責任就落到她身上了。邢夫人自然不肯讓落春落到這個地步,所以她決定把繡品藏起來,而且要藏得非常嚴密,絕不能讓賈家的人看見。
邢夫人把她的種種顧慮都跟落春說了,落春見她為她考慮的這般周到,又知道邢夫人的脾氣秉性,於是就把那個出租的一進小宅子的房契給了她。《赤壁圖》那麼大的繡品落春都能藏在身上從府裡帶出來,何況這麼一張薄薄的紙。因此在落春拿出地契的時候,邢夫人並沒有感到太意外,只是詢問落春可還藏著什麼東西沒告訴她,落春忙說道,沒有了,這回真的沒有了,這是最後一件。
有了這個收租的宅子地契在手,邢夫人確實變得有底氣多了,不至於像剛開始知道自己的半生積蓄全都被邢三姨捲走的時候那麼沒著沒落的,一直鎖著的眉頭也變得舒展起來。而且落春還發現,隨著賈家的落魄和賈赦在去爵之後一系列無能的表現,邢夫人在賈赦面前的態度也從以前的畏畏縮縮,一點一點的變得大方起來,而一直彎著的腰也慢慢挺了起來。比如這次,公然拿錢和賈赦做交易,讓他在賈母和她的鬥法中兩不想幫,這事,放在以前,邢夫人是不敢的,而且不僅僅是不敢的問題,連想她都不敢想。對這一變化,落春當然是樂觀其成。
如今家裡人都知道賈母對邢夫人和落春不喜,但是不同於以前在府里,現在對母女兩個的生活一點影響都沒有。落春和邢夫人正在說話,聽外面粗使的僕婦說舅爺來了,兩人忙起身迎了出去,見邢德全被賈璉迎了進來。邢德全先去拜見賈母,然後來到了邢夫人處。進屋落座後,邢德全從衣袋裡掏出兩張紙遞給邢夫人,說道:「這是原來落兒讓我在鄉下幫你們置辦的田地和宅子,我拿著大姐給我的錢,將它們贖回來了。大姐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