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半晌,水湛突然有點疲憊。
「父皇一向是很疼愛你的。」淡淡的一句話,輕易地擊潰了水清的防備。
水清狠狠地閉上水光閃爍的眼睛,掩飾住自己突如其來崩潰的防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顫抖的聲音,「父皇都知道的,是不是?三哥,我的所作所為你都知道,父皇他也一定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
「我知道的,父皇都知道。甚至我不知道的,父皇也都瞭若指掌。」
「我是被父皇立為儲君,然而父皇心中未必沒有考慮過你。他一向待你與旁人不同,就是才幹不下於我的七弟在父皇面前,也不如你多矣。可是水清,你太心急了。」
水湛所說不假。
立儲乃是大事,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國本。水湛雖說占了嫡子的便宜,但是這一點優勢,水清同樣也是具備的。何況這麼多年,皇上也是把水清護得嚴嚴實實,甚至可以說,在水清身上看見的當年小九的影子,使得這位當初迫不得已痛失幼子的皇帝更加憐惜體弱的水清。
然而水清太心急了。急著想要在朝臣中拉黨結派,急著想要動搖皇上的決定。水湛不明白,為什麼從未有過奪儲心思的水清在這兩年近乎瘋狂一般地迷戀上了權勢。他找不到答案,可是愈見激烈的奪儲之爭卻已經從水下浮出了水面。
同父異母的兄弟們的異動,他在外辦差時,幾次三番暗下殺手。那些死士是受命於誰,他一清二楚。只是令他心寒的是,水清雖然不曾向他痛下殺手,卻也暗暗地儲備力量,想要從父皇身邊的近侍一一滲透,妄圖動搖皇上的心思。
「水清,宮裡的釘子,我是一定會拔掉的。若你果然有心改過,我勸你趁早收手。不要等到不可挽回時,賠上了一切。」
水清低垂著頭,沒有言語。只是在水湛看不見的地方,眼角的淚珠忽而滑落,砸在腳下光華的石板上,甚至還沒洇開就已經消失。一如他暗藏於心,不曾宣之於口的隱秘心事。
「三哥,你就那麼喜歡林澤嗎?」
「他就那麼好?值得你喜歡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你的眼裡卻只裝得下他!」終究是不甘心,水清猛然抬起頭,瞪著水湛的眼睛通紅一片。如同一個垂死掙扎的人,明知盡頭是飛蛾撲火的滅亡,卻還是心有不甘,執意想要問個一清二楚。
「三哥!你是儲君,你是皇太子了!你知不知道,如果御史台的那些言官知道了你和林澤的事情,他們會怎麼寫?口誅筆伐,你會遺臭萬年的!」
「那又如何?」水湛挑眉,他從不畏懼自己的名聲是好是壞。
在其位謀其政。從前他是皇子時,只一心辦好父皇交付的差事,從不會與官員朝臣過往甚密。如今他被立為儲君,以皇太子之尊,他也只會輔佐好父皇,處理軍國大事。至於言官諫言,百姓口中的評論,他何須在意?功過是非,並不是這等事情可以掩蓋的。縱是如今受了污名,待他百年歸老,後人也定有公論。
「三哥!」看清水湛眼中的決絕之意,水清驚恐地嚷道:「你真甘心要做一個分桃斷袖的儲君,可有沒有替林澤想過?他如今深受父皇看重,在翰林院裡也口碑甚好。來日新皇登基,只怕為相做宰都使得。可是一旦打上了『太子孌寵』的污名,只怕就是如今對他頗為看重的父皇也會狠心下手。三哥,你便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他想想。難道你真忍心看他背負著佞臣的名聲,身首異處,不得好死,受萬民唾罵嗎?」
水湛眉頭皺得死緊,水清一番話,竟道出了他藏在心底最不敢觸碰的隱憂。
是的,他害怕。他害怕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慾,而毀了林澤的大好前程。林澤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父皇待他那樣好都是有原因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太上皇每每見了他,就會時而寬和時而暴戾。這些,都是後宮辛秘,不足為外人道。
他不怕自己被口誅筆伐,可是他卻非常的害怕,怕林澤因為自己而成為眾人口中禍國殃民的奸佞。
「慶王爺多慮了,下官官聲如何,滿朝文武都可為證。難不成捕風捉影的事兒還能當著不成?」
聞聲,水湛和水清齊齊轉頭向院子裡看去。只見林澤正緩步而來,少年長身玉立,一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