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瘦了不少,手背上高高聳起的骨節好像要撐破肌膚一般。
他更靠近了我幾分,炙熱的呼吸吹過耳廓。
「只是什麼?」
「我只是,覺得有點悶。」
「悶?」
「我,我想要出去,走走。」
他又挑了一下眉毛,這一回沒有再看著鏡子裡的我,而是轉過頭來看著我低垂的眼睫,沉默了一下之後,才輕笑了一聲:「是啊,我記得,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去了。」
「……」
「但我是擔心你的安全。」
「……」
「外面太危險了,我怕你會受傷。」
「……」
「況且,我們現在是在江上,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他的聲音微微拖長了一些,仿佛將一些不必說的話都匿在了這裡面,然後笑道:「我就算把所有的人都丟進江里,也換不回你啊。不是嗎?」
「……」
我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
他防著我,而且是防得滴水不漏。
當初我被裴元灝逼得跳江自盡的事,是傳去過勝京的,從洛什的嘴裡也聽說了那個時候當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有多痛苦,多崩潰,所以從初七那一晚上了這艘船,將我禁錮到了這個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裡之後,他沒有再讓我離開這裡一步。
他怕我會用同樣的方式來結束生命,來逃離這一切。
我沒有再說話,只垂下了眼睛,頭也低垂了下去。
他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兒,抱著我的胳膊柔聲說道:「再過幾天,再過幾天就好了。」
「……」
「你想要下船都可以。我會陪著你的。」
「……」
「現在,就先不要出去了。好嗎?」
他幾乎是哄著我的口氣,溫柔到無以復加,而我也實在沒有說「不好」的餘地,於是我低下頭,算是沉默的接受了他的提議。
他的臉上浮起了滿意的笑容,然後對著那個侍女淡淡道:「出去。」
「是!」
那侍女急忙退了出去,關上門的時候,聽到了她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他的手終於放開了我的胳膊,對著鏡中的我微笑著說道:「你這個樣子實在是太素潔了,我給你帶一支簪子好不好?」
說完,伸手拿過桌上首飾盒裡的一支簪子,輕輕的插進了我的髮髻了。
我沉默著,低下了頭。
再過幾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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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間對我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模糊中,我還是能感覺到這場仗打了不斷的時間,過去一個月了,除了那一天在夢魘中聽到謝烽跟裴元修說過的戰況之後,他們都沒有再當著我的面說起過外面的情況。
輸贏未知,勝負不明。
可是,我能感覺得到死傷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慘重,他每一次離開,再回到這個房間裡來的時候,不必像剛剛開始那樣每一次都要沐浴,洗掉身上重重的血腥味。
戰爭,應該已經到了相持的階段。
聞鳳析作為武將,在這個時候固守揚州應該是最好的安排。
我還記得當初輕寒在中毒的時候告訴我,他守揚州,半年的時間是沒有問題的,如果西北無大戰,屠舒瀚也可以騰出手來。
但前提是,正常情況下……
我的腦子裡千頭萬緒,一時間太多的東西雜亂無章的湧上來,而一醒神,看到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裡,如同一座牢籠,每天除了三餐、定時的沐浴之外,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
現在,我大概也想不了那些了。
就在這時,艙門被打開了,那個皮膚黝黑的孩子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肘彎上還搭著一條毛巾,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要進來擦地板的。
這些日子,除了那些來服侍的,就只有這個孩子,會不時的進入我的房間裡,平時幾乎都很少在清醒的時候遇見他,大多數時候,我只能看到他抱著掃帚,端著一盆擦過地的水走出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