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姜徹底平靜下來了,因為她發現公西吾察言觀色細緻入微,清楚地知道她情緒的變化。
但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實際上她並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反對會影響他對自己的看法,而是每當他說到她現在該有的模樣,她就忍不住去想范雎的話,想要知道以前的模樣。
為什麼不是桓澤,為什麼是她?
她恍然記起,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桓澤,直到范雎提起。
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為桓澤是強大的,是可以和公西吾抗衡的,而且為人清冷孤傲。而她當初剛從大牢裡出來時也的確是這樣模仿的,聃虧也並未表現出懷疑。
「我沒有憂怨,只是擔心趙國安危罷了。」易姜找了個藉口敷衍過去,垂著頭慢慢出了宮門。
這次公西吾沒再跟上來。
亞卿府里已經收到她回來的消息,息嫦甚至叫婢女準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
易姜想著趙太后不顧一切的決定,心煩意燥地一頭扎進了浴盆,結果在裡面一泡就把渾身的疲倦給勾出來了,最後居然不知不覺在裡面睡著了。
下人們看她進門就板著張臉也不敢驚動她,後來易姜還是自己被凍醒的,睜眼一看都天黑了。
廊下懸著燈,將院子裡照的很亮。易姜屋裡沒有點燈也能看見,她趕緊爬起來擦乾身體穿上衣服,正忙著,聽見院子裡有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朝前廳去了。
料想是有客到了,易姜點亮燈,叫來息嫦給自己重新梳了個頭,這才出門。
前廳里燈火通明,主案後大大咧咧坐著個人。易姜進去後他不僅沒有挪動一下,甚至造型還更誇張了點。
關鍵是他還穿了件女裝……
易姜見禮時覺得自己眼角在抽搐:「不知長安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趙重驕這一年外表變化不大,但個子高了,聲音也愈見渾厚了,穿著女裝已經不能用風情來形容,但還不至於叫人反感。他手裡端著茶盞,慢慢轉著:「亞卿忙得很啊,要見一面真難。」
易姜撇嘴:「長安君見我所為何事?」
趙重驕將手中茶盞在案上重重一扥:「我來要人的。」
「要誰?」
「裴淵。他當初是從我府上被人擄走的,現在回來了應該還是我的門客,為何會到了你門下?」
易姜覺得他簡直是找茬:「門客向來都是自由的,願留則留,不願則走,沒有既定的歸屬,何況裴淵回到趙國時,長安君還未歸國。」
趙重驕翻了個白眼:「總之我今日就是要帶他走。」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輕響,易姜回頭看了一眼,裴淵正扒著門朝裡面張望,急的臉都紅了,大概是在糾結如何在舊主和新主之間抉擇。他身邊的少鳩和聃虧卻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樣子都恨不得捧點小吃零嘴來長時間圍觀了。
易姜的實際年齡要比趙重驕大好幾歲,在她眼裡趙重驕就是個中二少年,擱現代也就處在叛逆期向成熟期轉變的階段,所以不能刺激他,要好好的跟他說。
於是她開口道:「不行。」
趙重驕臉一沉:「憑什麼?」
「就憑他在我這裡有用。」
「他跟著我沒用嗎?」
易姜不禁皺眉:「長安君知道現在的趙國發生什麼事了嗎?」
趙重驕一愣:「發生什麼了?」
「燕國入侵了。」
「……」趙重驕霍然起身。
易姜上前一步,眼神上上下下掃視著他身上的女裝:「長安君穿著這身衣服來向我挑釁的時候,燕軍正在肆虐趙國邊城,你自己說,裴淵跟著你有什麼作為?跟著我至少還可以報效趙國。」
趙重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再也站不住,腳步匆匆地出了門。
易姜自然沒有送他。
趙重驕沒有回長安君府,而是去了王宮。
趙太后剛剛睡下,他站在殿外徘徊了片刻,看到趙王丹腳步匆匆地從廊下走過,身邊跟著一群著急的大臣,忽然覺得易姜罵的一點也沒錯。
他什麼都不知道,從齊國回來後,趙太后心疼他,依然放任他做個清閒公子,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跟這裡簡直格格不入,想幫忙都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