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路後,燕離發現行人漸漸多了,多是戴斗笠背劍的江湖客。
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
料峭的春風撥動新芽,發出簌簌的聲響。
燕離忽然瞥見一樹桃花,開在一個路邊酒肆旁,忍不住走過去。
「哎哎哎,古小哥慢點,疼……」苦道士被他攙扶著,自然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他一隻腳露出來,燕離檢查過了,真腫了,由此斷定這廝果然是裝出來的高人風範,險些給他騙了。這點小傷當然可以隨時治好,不過是故意讓這廝吃點苦頭罷了。
走入酒肆,沒好氣地將他摔在椅子上,「同樣摔到一個坑裡,她怎麼就沒事?真是報應不爽,蒼天饒過誰!」
掌柜走過來,點頭哈腰道:「三位客官要吃點什麼?」
燕離道:「來一壺酒,兩斤牛肉切片,一籠饅頭。」
說完瞟了一眼小道童,「再來一碗熱茶。」
「得嘞。」小二哥當即去忙碌。
燕離走出酒肆,來到那樹桃花下。
這滿樹白裡透紅的淡粉色的花朵盛得恰到好處,清淡的芬芳鑽入鼻間,仿佛她就在身邊,他不禁痴了,忍不住把貼身存放的人像拿出來。
酒肆的客人漸漸多起來。
燕離感受到了很多怪異的目光。
他本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是個我行我素的性子;但這些人的目光卻讓他收起了人像,然後走回酒肆。
他走的很慢,他的目光沒有在一個地方停留。酒肆里有五張桌子,二十條椅子,此刻二十條椅子已經坐了十八個,惟一沒滿的是他那一桌,只坐著大小道士。
這麼些客人,仿佛同時出現一樣。
掌柜笑得合不攏嘴,忙得熱火朝天。
小道童捧著熱茶在喝。
苦道士說了聲:「倒酒。」
小道童馬上站起來倒酒,但不論坐下還是站起來,她總是抱著她的斧子。
燕離回到座位上,解下長劍,挨著方桌放好,抓起一個饅頭準備咬,卻忽然停下。
周圍每個人的眼睛,都仿佛只剩下蒼白和漆黑。
他沒有從中看出什麼別的顏色。
這兩種豈非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
他放下饅頭,道:「金陽還有多遠?」
「不遠,」苦道士狼吞虎咽,咬字不清地道,「你就在金陽,金陽怎麼會遠?」
燕離很快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看到了對面的長亭。
長亭到了,金陽確實就不遠了,十里罷了。
不過,十里的路程,如果慢慢走,卻要費上不少功夫。正如瀕臨破境時,看著像是隨時可能突破,其實還有點距離。
他還看到,亭子上有一隻野貓,許是剛剛完成進食,正舔著自己的爪子。
它不怕路人嗎?
當然不怕,因為路人竟不知何時,已是一個也無,仿佛一下子全都擠進了小小的酒肆。
掌柜的那張胖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花。
燕離緩緩地把饅頭放了下來。
小道童貼心地拿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
燕離端起來喝盡,放下酒杯。
忽然間從桃樹的方向傳來「骨碌碌」一陣響,如巨輪滾動,接著,酒肆的側面就被「轟」的撞開,一樣東西滾進來,竟是個大如車輪、金光閃閃的圓球。
跟著進來的還有飛散的花瓣。
那真是讓人迷醉的顏色,每一瓣都仿佛能勾起一段記憶。
仿佛只剩了記憶。
燕離痴痴地望著,他的手卻已伸向劍柄。
劍柄是黑色的,手卻是蒼色的。
金球滾到了苦道士的後背,他仿佛才察覺到,驚恐慢慢地爬上他的臉。
就在這時,燕離已經拔劍出鞘。
劍光一閃,停頓。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全部停頓。
苦道士臉上已毫無血色,因為頭皮被削去了一層,只要稍稍往下一點,他的頭蓋骨就會和他後面的金球一樣一分為二。
一分為二的金球卻忽然刺出數十柄尖槍。
燕離左手貼著桌面一震,桌子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