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的一顆心,已經要跳出來,他回頭只看到燕離踩在道祖塑像的眼珠子上,高舉了一根道祖塑像的斷指,發出了「全軍進攻」的命令。他實在不能想像,這原本一個只任道庭拿捏的小子,怎麼突然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連魔族的軍隊,也在他的命令下行動起來。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燕離跟聞人未央談好的條件。他要魔族動,魔族才能動,他要魔族坐著,就決不能躺著。聞人未央答應了。
這很難說是仇恨的力量,但到底是為仇恨所驅使。
那麼,倘使林語堂知道,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魔君,都是被名為「仇恨」的東西所驅使的「行屍走肉」,那麼他在心裡會否有稍許的安慰?他會否覺得,相比起遭遇滅門之禍的他,對方要更可憐一點?
林語堂當然不會去做這比較,他一心只想在這動盪里保住性命,直到朝季叔在一處宮殿的門口放了他下來,他才從盤算里回過神來。
「語堂,我要你現在立刻去海淵閣!」朝季叔很急促地說。
師徒兩個都沒想到,此番下山回來,竟是這種境況。
「師尊,去海淵閣作甚?」林語堂暫時的放下心中的計較,畢竟師尊對他,確也只差一個父子的名分了。
「去搖響鐘!」朝季叔道。
「響鐘……」
那不如說是喪鐘。道庭成立之初,在海淵閣用玄鐵鑄造一個很大的鐘,大到需要十幾個人才能搖動。這個鐘從造好至今沒有響過,也沒有人給它取過名字,因為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道庭發生危難時,向仙界各大道統傳出消息去。
在此之前,誰也想不到魔族會頃刻壓境。
所以,倒不如說是喪鐘。林語堂頹喪地這樣想著,到其他道統來支援,道庭還存在嗎?他的這樣的懷疑不是沒有來由,因為龍首山的四面八方,都有喊殺聲傳來,說明敵人在不止四個以上的位置布置了軍隊,由正門進攻為號,現下也已攻上來了。
「時間不多,你快去!」
林語堂的手中,被匆匆塞入一枚符,他對符文是有些許造詣的,一看上面的渦旋符文就已斷定,這是一枚珍貴的「挪移符」,能讓人傳送到千里之外的任
意地點,用完即消失,屬於一次性消耗品。外界別說用錢買,見都沒人見過。
「師尊!」他猛地抬頭看朝季叔,看到對方的凝視他的眼神里,是清晰的洞明之色,是一派威嚴和慈愛,以及一點點的喟嘆。他即刻就恍然,原來他的小心思,他平常的小動作和小心機,師尊心裡都像明鏡一樣,他已忍不住的熱淚盈眶,由衷地改變了主意。
「弟子要留下來,與道庭共存亡!」
「興許,你是道庭的火種……」
朝季叔搖搖頭,按著林語堂的肩,低語著囑咐,「為師只對你提一個要求: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能放棄生的希望……路上倘遇到你的天涯師兄,不論他跟你說什麼,都不要信!」
「天涯師兄?他不是已經……」林語堂驚詫地叫出聲。
「你會以為他死了,是你不清楚他的神境的底細。」朝季叔的嘴角掛起一個微嘲的笑,「他的神境表面看是光暗面的攜行,實質是控制生命能量的增強與減弱。還有他從韓天子那裡奪了一等星主,這些他全都瞞著我……」
林語堂已聽出來,師尊的語氣里已帶著點難過,他已全明白了,天涯師兄的突然被冷落,自己的突然受重用。
天涯師兄沒死,那他為什麼要裝死?
懷著這樣的疑問,林語堂往海淵閣搖響了鍾,用了「挪移符」逃出千里外。
……
響鐘數千年一響,驚天動地。此時仙山已一片狼藉,在與魔族的對抗中,懷揣著榮譽和歸屬,北斗七宮的門人傾巢而出,拼死延緩了攻勢。但到黃昏,大軍還是已殺到了天涯海角下面的南風殿。
天涯海角。如血的晚霞,像一片切開的糖橙掛在半天空,在往日的靜謐里,添了幾分寥落和淒清。比往常不同的,有一條雲的瀑布,懸在九霄與小閣之間,隔出一道陰森淒郁的天地,外面一泓橘紅的夕陽,把這天地的姿影,或濃或淡、參差地勾勒出來,看來多麼的讓人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