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能否像雲一樣柔軟?答案是不能。因為雲是由水霧凝聚而成的一種自然現象。燕離生出這個荒謬的念頭時,代表他已醒了,只是他還不捨得睜開眼睛,因為他現在感覺就好像躺在一團雲上面,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同時享受著按摩。
傷痛已沒有了,毒也得解,簡直就好像來到了傳說中的昊天仙境,凡軀若是已化作仙體,在人世間所受的種種苦痛,自然也就沒了威力;可是,即使如此,也根本解不了他內心的痛苦。
人在精神上的痛苦,要遠遠甚於肉體。人在精神上所受的煎熬,也要甚於肉體。
燕離忽然就想到了蘇蓉蓉,她豈非就是因為受不了精神的煎熬,而選擇一了百了?她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清楚自己無法擺脫,所以她看起來好像是救了蘇星宇,實際上卻是為了自己而死。人世間本來就處處充滿了這種苦痛,生而為人,本來就難以避免,程度取決於你對事情的理解與詮釋,取決於能否放下執念。超凡脫俗者,已與內心達成和解,釋然於人世百態,所以能與萬事萬物和諧相處。
燕離已睜開眼睛,入目是令人驚嘆的奢華,連帷帳都是用極品的雪蠶絲織造,此刻他正享受的床鋪被褥,工藝及材質,更是他見所未見。空氣里繚繞的薰香,是只有道統首座才有資格享受的麋神香,有安魂定魄、凝聚真元的功效,價格極其的昂貴。
陳毓秀趴在床邊,呼吸均勻綿長,顯在熟睡。他抬手輕輕撫摸少女的頭,不知想到什麼,眸中有奇異的光一閃而逝。
「燕大哥,你醒了!」陳毓秀似有所感,立即從熟睡中醒來,揉著眼睛驚喜地叫出聲。她激動地抓著燕離的手,「太好了,首席大人說你今天就會醒,果然被他料中。」
燕離坐起來微微點頭,然後道:「我看到你被擊飛,現在怎樣?」
陳毓秀道:「多謝燕大哥關心,我已無礙。」
「我昏睡多久了?」燕離道。
陳毓秀道:「三個雞鳴日了。」
燕離又問:「是誰救了我們?」
「是道庭北斗第一宮的首席大人。」陳毓秀不假思索充滿感激地說,「若不是他及時趕到,燕大哥恐怕已被當做李汝良同黨抓起來了。」
「楊修文?」燕離吃了一驚。
「正是。」陳毓秀點螓,神色既有感慨又有喜悅,「揚大人不止出手救人,還請人來給燕大哥治傷解毒,他真是個好人!」
燕離道:「人情最難償還,何況救命之恩。看來他想要我做的事,遠比我想的困難許多。」
「他想要燕大哥做什麼事?」陳毓秀一怔。她似乎以為楊修文出手救人,並無所求。
「這卻要問他了。」燕離淡淡說。
正巧門外有人說道:「燕公子可是醒了?少主已在墨雨軒恭候多時。」
人家似乎知道他已醒,早已在等著跟他見面,若只是單純出手救人,難道不該讓傷者多多休息?陳毓秀終於醒悟到了,不禁憂慮道,「燕大哥,揚大人難道要你去對付李汝良背後的組織?」
「去聽聽就知道了。」
燕離起身穿衣,被僕役領著來到一個曲徑通幽處的院子,三面圍繞著五彩繽紛的花園,芬芳濃郁,沁人心脾。院子一塵不染,中有涼亭,亭子裡有人在撫琴。
琴聲空曠悠遠,如遠山薄霧;又有幾分凌寒,如薄霧化霜;冷意中又有鬱結,如朝思暮想之物已沉潛在心底,化作淡淡的幽思。燕離本是此道大家,聽出撫琴者造詣不低,情思有如涓涓細流,初時不顯,漸漸引人入勝。但吸引他徑自走入涼亭的的卻是混合在濃郁花香里的酒味。
他已在矮几前落座,拿起酒盞就飲,琴聲立止,楊修文抬手制止想要呵斥燕離的隨從,淡淡道:「燕兄傷才剛愈,少飲為好。」同時向一旁侍立的陳毓秀微微點首示意。
燕離道:「傷者還應多休息,你似乎也並沒有給我更多時間的打算。」
「大師兄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把你救出來,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楊修文身後的隨從再也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閉嘴!退下!」楊修文面色一沉,瞪著同門將他喝退,然後皺眉說道,「那隻因為我們並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了!
31、落霄山,鐵壁山脈